青灯巷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
陆沉站在茶馆门槛处,死死盯着巷尾——那个穿嫁衣的身影仍在梳头,铜镜反射的月光冷得刺骨。
"她少了只眼睛......"他喃喃道。
青衫女子擦去唇边血迹,将绣鞋扔进火盆:"你的右眼伤了她,她自然要讨回来。"
火焰"呼"地窜高,鞋面并蒂莲在火中扭曲,竟发出女子般的呜咽。
"为什么......"陆沉转向女子,"她认定是我负她?"
铜铃轻响,女子望向雾中身影:"因为你的魂味没变。"
"就像......"
"腌透的肉。"
雾里的胭脂突然转身,铜镜首首对准茶馆。
镜光所及之处,地面浮现无数血色脚印——每个脚印里都嵌着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铜钱,钱眼处刻着"陆"字。
"踩上去。"女子突然推了陆沉一把,"这是问魂路。"
陆沉踉跄踏上前,第一步就浑身剧震——
铜钱上的"陆"字突然渗血,他眼前闪过陌生画面:自己穿着古装,正将金簪插入女子发间......
"疼吗?"记忆里的他柔声问。
"不疼。"女子仰脸笑,右眼却流着血,"夫君给的,怎样都好。"
第二步,铜钱"咔"地翻转,露出背面刻的字:
"负心"
第三步,血从钱眼涌出,漫过脚背。冰凉黏腻的触感中,陆沉听见胭脂的声音:
"你说过......"
"死也不分开......"
第西步刚抬起,雾中的胭脂突然尖啸,铜镜"砰"地炸裂!
无数碎片飞射而来,每片都映着不同的场景——
全是陆沉转身离去的背影。
最锋利的那块擦过陆沉脸颊,钉入身后门板。
他忍痛拔下,碎片上映着段陌生记忆:
大雨夜,破庙里,胭脂浑身是血地攥着把剪刀。
"既然不要我了......"
她哭着将剪刀刺入右眼:"这双眼......何必再为你哭......"
记忆里的"陆沉"却头也不回地走入雨中。
真实的陆沉突然头痛欲裂,那块镜片在掌心融化,渗入皮肤。
右眼伤处顿时涌出黑血!
"滴答。"
黑血落地,竟与雾中胭脂的眼眶流血频率一致。
她停止梳头,缓缓抬手摸向自己空洞的右眼窝:
"夫君......"
"你终于......"
"也痛了吗?"
随着这句话,陆沉右眼的疼痛突然加剧,像有把钝刀在眼眶里搅动!
青衫女子猛地将铜铃按在他流血的眼上:"别看她的眼!"
铃音震荡,胭脂的幻象碎裂,可那句带着笑意的低语却萦绕不散:
"我要你......"
"永远记得这痛......"
雾更浓了。
胭脂的身影己然不见,唯留一把白骨梳悬在空中,齿间缠着几根长发。
梳子缓缓飞向陆沉,在他面前"咔"地断成两截。
断口处渗出黑血,在地上画了道箭头——
指向巷尾那口古井。
"她要在那儿完婚。"女子冷笑,"井通黄泉,拜了天地你就真成死人了。"
陆沉突然抓住她手腕:"帮我。"
"凭什么?"
"凭这个。"
他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血字——
"赎"
女子瞳孔骤缩:"什么时候......"
"刚刚。"陆沉苦笑,"镜片入肉时出现的。"
她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突然拽着他往井边走去:"记住,无论看见什么......"
"别碰井水。"
白骨梳的断刃飞在前方引路,每过三步就滴落一滴黑血。
血珠坠地即燃,幽绿火光照出井台上密密麻麻的"正"字——
像是有人在此日复一日地计数等待。
井沿结了层厚厚的冰,冰下封着套完整的嫁衣。
胭脂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夫君......"
"下来......"
"与我拜堂......"
陆沉俯身望去,井水竟映出两张脸——
他的,和胭脂的。
两张脸渐渐融合,变成个眉眼像他、唇鼻像她的怪物!
"现在!"
青衫女子突然将陆沉推向井口,在他即将跌入的刹那——
井中怪物猛地伸手来抓!
陆沉怀中的半截狐尾骨突然发光,银焰顺着怪物手臂烧上去,井水顿时沸腾。
"啊——!"
胭脂的惨叫中,井台"轰"地炸裂,冰封的嫁衣飞散成无数红蝶。
每只蝶翼上都写着同样的血字:
"解冤释结"
红蝶群飞向雾中,凝聚成胭脂完整的模样。
这次她没有腐烂,没有骷髅脸,只是个右眼空洞的姑娘。
"原来......"
她轻触陆沉心口的"赎"字,笑得凄然:
"你也会痛啊......"
话音未落,身影己散作漫天血雨。
雨中浮着张崭新的胭脂帖,上面只有两个字:
"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