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落在青石板上,却不渗入缝隙,反而凝成一颗颗的血珠,滚向茶馆门槛。
陆沉弯腰拾起那张浮在空中的胭脂帖,"来世"二字触手温热,像是刚刚写就。
"她走了?"
青衫女子摇头,指向屋檐——那里悬着半截断梳,梳齿上缠着的发丝正往下滴水,落地即化作新的血珠。
"梳不断,缘不尽。"她轻声道,"她在等你......"
"续上前缘。"
陆沉低头,发现自己心口的"赎"字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红线,从皮下蜿蜒而出,连接向巷尾的古井。
井口的冰己融化,水面平静如镜。
陆沉走近时,井底突然浮上来把完整的白骨梳——正是先前断裂的那把,如今却完好如初。
"拿起来。"女子在身后道,"若你真心想赎。"
他伸手入水,指尖刚触及梳柄,整口井的水瞬间沸腾!
无数发丝从井底涌出,缠上他的手腕,每根发丝都缀着枚铜钱,钱眼处刻着不同的字:
"悔"、"恨"、"怨"、"痴"......
最末一枚却刻着:
"怜"
发丝自动缠绕梳齿,梳子竟自行在陆沉掌心立起,缓缓梳向虚空——
"嗤。"
空气中浮现一缕半透明的青丝,另一端连着陆沉的胸口。
"这是......"
"情丝。"女子按住他欲挣的手,"她与你最后的牵连。"
梳齿每刮过一次,青丝就凝实一分,渐渐显露出胭脂的轮廓——
粗布衣裳的姑娘坐在井边,赤足踢着水花,哼着轻快的小调。
那是她......
最初的模样。
幻象中的胭脂突然转头,右眼完好,盛满星光:
"夫君,替我梳头可好?"
陆沉鬼使神差地抬手,骨梳穿过幻象,竟真的触到了她的发——
冰凉顺滑,像一匹上好的缎子。
"要这样梳......"
她覆上他的手背,引着他从发根梳到发尾:
"一梳,举案齐眉。"
"二梳,白头偕老。"
梳至第三下时,她的声音突然变调:
"三梳......"
"魂、飞、魄、散!"
骨梳猛地刺入陆沉掌心!
鲜血顺着梳齿流入幻象,胭脂的右眼突然爆裂,重新变成血窟窿。
"痛吗?"
她歪着头笑,完好的左眼却流下血泪:
"不及我当年万分之一。"
幻象轰然破碎,陆沉踉跄后退,掌心的梳子沾满鲜血,竟开出一朵朵细小的红花。
女子掰开他紧握的拳:"情花噬血,你......"
她突然噤声。
梳齿间缠着的,根本不是头发——
而是一截断裂的红线。
红线虽断,两端却仍顽强地扭动着,试图重新相连。
"阴间月老的红线......"女子声音发紧,"难怪她纠缠不休。"
她试图扯断红线,却被陆沉拦住:
"等等。"
他指向红线断裂处——那里打着个精巧的结,结中央裹着粒珍珠大小的东西。
是颗干瘪的种子。
"相思子。"女子捻起它,"情毒入骨,无药可解。"
仿佛回应她的话,种子突然裂开,爬出只通体血红的小虫,振翅飞向陆沉心口!
血虫触及皮肤的刹那,陆沉浑身剧震。
无数陌生画面涌入脑海:
——他握着胭脂的手教她写字,笔锋勾勒出"永不相负";
——大雨滂沱的夜,他转身离去时,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最后是黑暗的井底,她将剪刀刺入眼眶的决绝......
"现在明白了?"
胭脂的声音首接在脑海中响起,带着蛊虫振翅的嗡鸣:
"我要你记住......"
"记住这痛......"
"记住这悔......"
"记住你曾......怎样爱过我......"
陆沉的七窍开始渗血,每滴血珠都浮在空中,被血虫吸食。
随着吸血,蛊虫背上渐渐浮现出人脸——
是年轻时的胭脂,睡颜恬静。
青衫女子突然割破手腕,金血滴在蛊虫身上:
"以我百年道行,换你......"
"一世清醒!"
金血与蛊虫相触的瞬间,陆沉猛地咳出大口黑血,血中裹着只死去的血虫。
虫尸落地即化,长出一株嫩芽。
两片叶子,一红一白。
女子拾起嫩芽,突然笑了:
"有意思。"
"情蛊死,相思生。"
她将幼苗递给陆沉:"种在心口,或许......"
"能解你的劫。"
陆沉接过幼苗的刹那,井水突然沸腾,浮上来面铜镜。
镜中映出胭脂完整的脸,右眼处不再空洞,而是朵妖异的红花。
她轻轻说了句话。
没有声音,但陆沉看懂了唇形:
"等我。"
幼苗突然扎根在陆沉掌心,疼得他跪倒在地。
透过朦胧泪眼,他看见女子摊开的掌心里——
静静躺着三枚铜钱。
钱眼处都刻着同样的字:
"债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