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绣鞋静静地摆在墙角,缎面上的并蒂莲被血迹浸透,鞋尖微微上翘,仿佛有人正穿着它踮脚而立。
陆沉的视线无法从那鞋上移开。
"她回来了......"他嗓音沙哑,右眼眶仍在隐隐作痛。
青衫女子用铜铃轻叩鞋面,铃音沉闷,像是撞在了实心木上。
"不,"她摇头,"这鞋里没有魂。"
绣鞋突然"嗒"地向前一步。
没有脚,没有人,鞋自己动了。
女子展开绣帕,那句"剥皮易,挖心难"的血字己经干涸,可帕子角落却多了行新字:
"子时上轿,莫误吉时"
字迹娟秀,末尾画着个小巧的胭脂印。
"她还要娶你。"女子冷笑,"执迷不悟。"
陆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是我?"
铜铃"叮"地一震,女子抽回手:"因为你的眼睛。"
她指向他渗血的右眼:"这只能看见阳间的眼,她不要。"
"她要的是......"
"能窥阴的左眼。"
夜雨又至,茶馆二楼。
陆沉对着铜盆清洗右眼伤口,水面突然映出胭脂的脸——
不是骷髅,不是腐尸,而是初见时那个羞怯的卖胭脂姑娘。
"疼吗?"
她伸手想碰他伤口,指尖却穿过水面,搅碎倒影。
陆沉猛地后退,铜盆"咣当"翻倒,血水在地上汇成个"轿"字。
窗外传来唢呐声。
由远及近。
这次的花轿没有轿夫。
八根轿杠自己浮在半空,轿帘上绣着百子图,可掀开一角看——
那些婴孩全都没有眼睛,空洞的眼眶齐刷刷"盯"着陆沉。
"吉时到——"
尖细的嗓音从轿内传出,紧接着是胭脂带笑的轻唤:
"夫君......"
"该掀盖头了......"
轿帘突然全部掀起!
里面空空如也,唯有座牌位端放正中:
"陆门胭脂之位"
牌位背面刻着婚书:
"阴间月老为证,今以陆郎左眼为聘,胭脂娘子自愿嫁入陆家。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落款处按着血手印,大小明显是女子的。
"她这是......"陆沉声音发颤,"要嫁给我?"
青衫女子突然夺过牌位砸向轿杆:"蠢货!她在骗你签阴契!"
木头碎裂,牌位里掉出卷红纸——
是张完好的卖身契,买方空白处正对陆沉滴血的眼眶。
雨丝斜飞,几滴血水溅在契书上。
纸面顿时浮现墨迹,像有支无形的笔在书写——
"立契人:陆沉"
字成刹那,轿中突然伸出数十条红线,箭矢般射向陆沉左眼!
"闭眼!"
青衫女子横插过来,铜铃挡在陆沉面前。红线缠上铃身,发出烙铁炙肉的"滋滋"声。
胭脂的尖叫从轿内传来:"滚开!"
轿杠突然断裂,狠狠抽向女子后背!
"咔嚓!"
木杠击中脊椎的闷响中,女子喷出口血,却仍死死护住陆沉。
"进去......"她将他推向茶馆,"别让她......"
"碰到你的影子......"
陆沉踉跄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己延伸向花轿——
影子的左手正被轿中的无形之物牵着,缓缓抬起......
作交杯状。
"夫妻对拜——"
尖嗓高唱,陆沉的影子不受控制地弯腰。
与此同时,轿前凭空浮现张案几,上面摆着对白玉杯——
一杯盛血,一杯装泪。
"饮罢合卺酒......"
胭脂的声音突然贴近他耳畔,冰凉的手抚上他脖颈:
"你我......"
"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就在陆沉影子即将碰到酒杯的刹那,整条青灯巷的灯笼同时亮起!
青衫女子满嘴是血,手中提着盏燃烧的青色灯笼。灯焰暴涨,瞬间吞没契书。
"不——!"
胭脂的尖叫中,花轿炸成碎片。无数红绳从火光中窜出,却都被女子用铜铃截断。
最后一条红线缠上陆沉脚踝时,她猛地挥剪——
"咔嚓!"
线断的瞬间,所有灯笼齐齐熄灭。
巷子里只剩满地纸灰,和那双静静立在雨中的......
绣鞋。
女子咳着血拾起绣鞋,鞋底赫然刻着行小字:
"前世债,今生偿"
她突然抬头望向巷尾——
浓雾中,隐约有个穿嫁衣的身影正在梳头。
铜镜反射的月光,照亮她缺失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