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的烛火突然全部变成青色,老说书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骨灰,往案上一撒。
灰烬自行聚拢,凝成一座微缩的奈何桥。桥头站着一对男女剪影,女子九尾摇曳,男子胸口空洞。
"上回说到茶寮现形,纸人作祟。"他屈指轻弹桥身,剪影顿时碎成星火,"今日这折书,咱们讲段'因果颠倒,轮回逆行'的荒唐勾当。"
星火坠地,竟化作无数铜钱。说书人拾起一枚咬在齿间,"咔嚓"一声——钱眼里渗出血来。
"这枚厌胜钱,是从阴司赌坊里赢来的......"
无面说书人喉间喷出的纸页漫天飞舞。
红伞女子旋身收伞,伞骨"唰"地割开一张迎面扑来的黄纸——纸上赫然写着"白璃"二字!
"小心!"银纹男子——或者说,正在苏醒的柳明澜厉声喝道,"那是......"
迟了。
被割裂的纸页中突然伸出数十只惨白手臂,抓住女子脚踝就往里拖。伞柄插地三尺,仍止不住滑势。柳明澜胸口银柳根须暴长,缠住最近一根梁柱。
"接住!"
他扯断一截根须掷去。女子凌空抓住,借力腾跃时红伞扬起,终于露出全貌——
金瞳依旧,可眉心多了一道血痕,正是当年月牙刃留下的伤。
纸页里的手臂突然僵住。
"你......"无数张纸同时发出沙沙声,"不是......她......"
茶寮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猩红的赌台。
台边坐着个穿寿衣的老者,正用骨牌搭桥。桥那头堆着三样赌注:半截狐尾、生锈剪刀、还有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押注吧。"老者头也不抬,"赢家通吃。"
柳明澜的银柳根须突然刺向自己眼眶——
"啪!"
两根枯瘦手指夹住根须尖端。老者终于抬头,露出没有瞳孔的白翳眼:"用眼珠子下注?有意思。"
红伞女子突然将伞尖刺入自己心口。
黑玉结晶被挑出的刹那,整个赌台开始融化。老者怪笑着捏碎骨牌,碎屑化作锁链缠向二人。
"你输了。"
锁链加身的瞬间,柳明澜做了一件极疯的事——
他抓住穿透女子心口的伞柄,猛地往自己胸腔一送!
伞尖贯入空荡的心室,与银柳根系绞成一股。黑玉结晶被硬生生钉进根须中心,顿时金芒大作。
老者发出凄厉尖叫,白翳眼里渗出黑血:"你竟敢......"
"重写契约。"柳明澜咳出银色汁液,"用我们的......方式。"
赌台轰然炸裂,三样赌注飞向不同方向:狐尾融入女子脊背,剪刀扎进老者咽喉,而那颗心脏——
不偏不倚落入柳明澜胸腔。
心脏开始跳动的第一下,柳明澜看见了走马灯。
三百年前雪夜,白璃断尾救的不是书生,而是一株将死的银柳妖。
两百年前战场,她喂给垂死将军的不是伤药,而是自己的半颗妖丹。
今世朱砂冢前,他剜出的心魔结晶里......
始终裹着她的一缕命魂。
"原来......"他望向正在重塑形体的女子,"你才是......"
"债主。"她接话,新生出的第九条尾巴还是虚影。
老者尸体突然膨胀爆开,无数铜钱喷射而出。每枚钱眼都变成血盆大口,咬向二人。
红伞女子突然展开九尾。
八实一虚的狐尾如屏风张开,将铜钱尽数挡下。最中央那条虚尾却如利刃刺出,扎进柳明澜心口——
不是伤害,而是将那颗心脏一分为二。
"共死容易。"她金瞳灼灼,"同生才难。"
分裂的心脏在两人胸腔同时跳动,频率渐渐同步。茶寮西壁开始剥落,露出外面真实的景象——
青丘山巅的无字碑前,那株双生树己亭亭如盖。
铜钱暴雨停歇时,满地都是蠕动的纸人残肢。
柳明澜按住心口,发现银柳根系与黑玉结晶彻底融合,形成一颗奇异的心:外裹银纹,内蕴金蕊。
女子拾起红伞,伞面破损处露出里层——赫然是当年兰若那件嫁衣的布料。
"该走了。"她望向山巅,"有人......"
"等急了。"
最后一句话同时从两人口中说出。
山道上,说书人的无头尸体突然坐起,手指蘸血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未完结"
血迹很快被雨水冲淡,混着纸灰流进地缝。
缝隙深处,一双苍白的手正捧着半面铜镜——
镜中映出的,是茶寮里最初那个戴斗笠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