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老说书人却从怀中掏出一把泛着磷光的骨粉,往桌上一撒。
骨粉不落,反而悬浮半空,渐渐凝成一座微缩的青丘山。山巅站着两个模糊人影,脚下踩着一条蜿蜒血河。
"上回说到因果逆转,双心同生。"他用烟杆轻敲山形,人影顿时碎成星火,"今日这折书,咱们讲段'活人成传说,死魂化清风'的怅然勾当。"
星火坠地,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铜铃。铃舌却是半截指骨,碰撞时发出闷响。
"这些铃铛,"说书人拾起一枚系在腕上,"是从阴间忘川里捞上来的......"
青丘山顶的雾,终年不散。
那株双生树己长得极高,左边银柳垂丝,右边金璃开花,根系深深扎进无字碑下的土壤。树下常坐两人——
一个银发垂肩的男子,胸口偶尔闪过银光;一个撑红伞的女子,伞面永远倾向东方。
山下的村民说,曾在暴雨夜见过山顶亮起金光,如旭日初升。也有人说,那不过是狐火作祟,当不得真。
猎户老赵赌咒发誓,说他亲眼看见那女子有九条尾巴。可没人信他,只当是酒喝多了的胡话。
首到某天,一个外乡人闯进山村。
外乡人背着书箱,腰间悬一把生锈的剪刀。
他在村口拦住放牛娃:"听说这山上有神仙?"
孩童咬着麦芽糖,含混道:"不是神仙,是妖怪。阿娘说,上山的人都会变成树。"
外乡人笑了,从书箱取出一卷泛黄的书册。翻开某一页,上面画着株双生树,树下两个模糊人影。
"三百年前,有个书生为救狐仙剜心成魔......"
"后来呢?"孩童睁大眼。
"后来?"外乡人合上书,"后来他们成了传说。"
当夜,外乡人独自上山,再没回来。
山顶双生树下,红伞女子拾起外乡人遗落的剪刀。
刃口锈迹斑斑,可握在手里时,竟微微发烫。她指尖抚过刃身,锈皮剥落,露出底下刻的两个小字——
"兰若"
银发男子——或者说,柳明澜的转世身——突然按住心口。那里传来尖锐疼痛,仿佛有利器剜搅。
"这是......"
女子不语,只是将剪刀尖抵在自己眉心,沿着旧伤缓缓划下。金血渗出,滴在树根上。
整株双生树突然剧烈摇晃,叶片簌簌如雨落。
血渗入土,地面渐渐浮现出一幅古老的命图——
正是当年兰若为复活幼弟所绘的邪阵!
柳明澜的瞳孔骤缩。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朱砂冢、青铜棺、玉骨妖......所有线索终于串联成环。
"原来她盗龟甲、炼邪术,不是为了自己......"
女子点头,剪刀尖转向自己心口:"这一世,该清了。"
刃尖入肉的刹那,山顶突然响起缥缈的童谣。
是兰若的声音,清亮如初:
"因果债,轮回偿......"
"莫怨人间岁月长......"
剪刀化作金粉消散。
树下多了块小碑,碑上无字,只刻着一朵并蒂莲。
山下的村民发现,那夜之后,山顶的雾散了。有人冒险上山,只见双生树枝繁叶茂,却再不见那对神秘男女。
唯留一个传说——
每逢雨夜,山巅会亮起两盏灯:一盏银,一盏金。
灯下有剪影对坐,似在执子对弈,又似在低语当年。
外乡人的书箱被发现在山脚,箱中书册最新一页写着:
"传说未尽,缘续来章。"
而箱底,静静躺着一枚铜铃——
铃舌是半截狐尾骨,轻轻一摇,声传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