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的烛火突然同时熄灭,老说书人却从怀中取出一根红线,线头两端各系着一枚铜钱。
"上回说到残梦寻魂,镜中惊变。"他将红线悬在油灯上,火舌舔舐处竟烧出两个焦黑的字——"痴"、"妄"。
"今日这折书,咱们讲段'活人求来世,死魂断前缘'的荒唐勾当。"
红线突然绷断,铜钱落地,一枚立着打转,一枚滚入阴影。说书人用烟杆敲了敲桌角,阴影里传来女子低笑。
"这根红线,是从月老祠的废井里捞出来的......"他咧嘴一笑,"浸了三百年怨鬼泪,早该断了。"
镜中的银发身影越来越近。
柳明澜想退,却发现双脚生了根似的扎进土里。低头一看,脚踝上缠满了银柳根须——是他自己的妖力在失控暴走!
"白璃!"他对着碎镜嘶吼,"出来!"
镜中的白璃却只是摇头,金瞳里滚下血泪。她身后那个银发赤瞳的"柳明澜"己经走到咫尺之距,伸手按在她天灵盖上——
"咔嚓。"
镜面彻底碎裂。
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时是古战场,有时是雪夜荒庙,有时是朱砂冢......全是他们前世错过的瞬间。
最大的一块碎片里,白璃的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
柳明澜伸手去抓,碎片却割破掌心。血珠滴落的刹那,他终于听清了——
"......下一世。"
所有镜片突然向中心聚拢,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青丘山巅的断崖边,立着块无字碑。碑前泥土翻涌,一株双生树破土而出——左边是银柳,右边是金璃木,根系紧紧纠缠。
树下站着个穿素袍的老者,正用木勺往树根浇水。勺中不是清水,而是浓稠的血。
"想要来世缘?"老者头也不抬,"拿今生命来换。"
柳明澜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者抬头,露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逆轮盘的守墓人......"镜中的"柳明澜"咧嘴一笑,"就是你自己的最后一世。"
画面突然扭曲。
柳明澜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血中混着几根银白色的须根——是心口的银柳在枯萎。他咬牙扯下一把头发,发丝离体的瞬间竟化作银柳枝,枝头绽开九朵白花。
"没有来世。"他将柳枝插在镜片堆里,"就这一世。"
柳枝遇风即长,转眼化作一棵小树。树下浮现出白璃的虚影,正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
镜中的"老者"突然暴怒,一勺血水泼来:"痴心妄想!"
血水穿透镜面,浇在柳明澜身上。皮肤顿时冒出青烟,可他却笑了——
被腐蚀的伤口里,没有流血,而是钻出细小的金蕊。
"你早该死了。"镜中的"老者"冷笑,"剜心之人,靠妖力强撑至今......"
柳明澜突然一拳打碎镜面!
鲜血淋漓的拳头穿过破碎的镜片,竟真的抓住了什么——是一截冰凉的手腕。
他猛地往外一拽——
白璃的魂魄被生生拉出镜中世界!
她的身形淡得几乎透明,九尾只剩虚影,可金瞳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你......"她声音发颤,"怎么敢......"
柳明澜将她残缺的魂魄按在自己心口:"这里空着,正好住人。"
银柳根须瞬间缠上白璃的魂魄,将她裹成茧状。根系间渗出金色液体——是那些未灭的狐血在重塑她的形神!
整座青丘山开始震颤。
水晶棺的碎片悬浮而起,在空中拼回原状。棺盖内壁的抓痕突然渗血,血珠逆流成线,在空中绘出一幅古老的命图
正是三百年前,白璃第一次为柳明澜续命时用的禁术!
"原来如此......"柳明澜大笑,"我们早就......"
笑声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向心口,银柳根须正在急速枯萎。怀中的魂魄越来越重,而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轻。
白璃的睫毛颤了颤,即将苏醒。
柳明澜却开始消散——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作银白光点。
"醒醒......"他轻拍白璃的脸,"该回家了。"
白璃睁眼的瞬间,正好看见柳明澜的胸口彻底透明。没有心脏,没有银柳,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窟窿,边缘闪着细碎的金光。
"不......"她伸手去抓,却捞了个空,"你答应过......"
柳明澜的嘴唇己经消失,可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下一世......"
"换你......来找我......"
最后一点银光消散时,白璃的掌心多了一颗种子——
银皮金纹,正在微弱地跳动。
青丘山顶的晨雾中,新立的无字碑前。
白璃跪坐在地,将那颗种子埋入土中。她的九尾只剩八条,最中间那条断尾处还滴着金血。
血渗入土壤的刹那,种子破壳而出——
一株嫩芽迎着朝阳舒展,左边是银柳叶,右边是金璃枝。
远处传来飘渺的童谣声,像是有人在唱:
"今生债,来世缘......"
"莫问因果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