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的烛火忽然摇曳成青绿色，老说书人从怀中掏出一面裂开的铜镜，镜面模糊不清，却隐约映出一张女子的脸。
"上回说到魂归青丘，残魄化星。"他将铜镜往桌上一扣，镜背的饕餮纹竟渗出暗红血珠，"今日这折书，咱们讲段'死人不入梦，活人偏寻魂'的痴妄勾当。"
血珠滚落桌面，竟自行蜿蜒成一行字迹：
"夜夜梦回处，不见枕边人。"
几个茶客低头看自己的茶盏，发现茶水不知何时己变成了浑浊的血色。
"这面镜子，"说书人幽幽道，"是从青丘山一座空棺里取出来的......"
柳明澜醒来时，躺在乱葬岗的荒草中。
心口空荡荡的，没有心跳，却也没有疼痛。他抬手摸了摸胸膛，指尖触到的不是血肉，而是缠绕的银柳根须——它们代替了心脏，在胸腔里缓慢搏动。
身旁是那座简陋的木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柳君明澜之墓"。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我还没死透呢......"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风吹过坟头，那棵歪脖子树的新芽簌簌作响。柳明澜伸手触碰嫩叶，叶片竟瞬间枯萎，化作灰烬从他指缝间流走。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柳明澜在坟前土里挖出了半截月牙刃的碎片。
刃身己经完全锈蚀，但裂痕处隐约闪着微弱的银光。他捏着碎片，忽然一阵眩晕——
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
白璃跪在焦土中，九尾燃尽......
青丘山巅的水晶棺自行开启......
一把生锈的剪刀"咔嚓"断裂......
画面戛然而止。
柳明澜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变得透明。不是消散，而是某种更诡异的变化——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像树根般蜿蜒生长。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你把自己......种在了我身上。"
当夜，柳明澜宿在山脚的破庙里。
没有生火，没有点灯，他就坐在黑暗中，听着夜风穿过残破的窗棂。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那影子时而像人，时而像树，偶尔还会闪过狐尾的形状。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有人轻唤：
"柳明澜......"
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心脏的位置一阵抽痛——虽然那里早己没有心。
他猛地睁眼，看见庙门口站着个模糊的身影。月光穿透她的身体，在地上投不下影子。
"白璃？"
身影不答，只是缓缓抬手，指向青丘山方向。
柳明澜起身去追，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衣袖——只捞到一把冰凉的雾气。
翌日，柳明澜翻遍了乱葬岗，终于在一具狐尸骨架下找到了那把断成两截的剪刀。
剪刀锈得几乎看不出原形，但握在手里时，却能感受到微弱的脉动——像是垂死的心跳。
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断刃上。
血珠渗入锈迹，剪刀突然剧烈震颤，两块碎片自行拼合，刀刃上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金线。
柳明澜福至心灵，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黄纸，就着晨光开始剪裁。
剪刀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牵引着他的手，在纸上剪出一个熟悉的人形——
九尾舒展，金瞳微扬。
最后一剪落下时，山间突然刮起一阵怪风。纸人从柳明澜掌心飘起，在空中转了三圈，突然燃烧起来！
火焰不是寻常的橙红色，而是幽蓝中带着金芒。火中传出轻轻的叹息：
"何必......"
燃烧的纸灰没有落地，而是聚成一道细流，朝青丘山飘去。
柳明澜紧随其后。
山路越来越陡，纸灰却越飞越快。有几次他险些跟丢，但总能听见前方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音——是铜铃在响，可西下根本无铃。
行至半山腰时，纸灰突然散开，化作无数光点钻入地缝。柳明澜跪下来刨土，指甲翻裂也浑然不觉。
终于，他的指尖触到了坚硬的东西——
水晶棺的一角。
棺盖己经移位，里面空空如也，只在内壁留下几道抓痕，像是有人从里面拼命挣扎过。
棺底静静躺着一面铜镜，镜面布满裂纹。
柳明澜拾起铜镜的瞬间，所有裂纹同时渗出鲜血。
他下意识望向镜面——
里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白璃。
她站在一片虚无中，九尾完好如初，可眼神却空洞得可怕。最诡异的是，她身后隐约有个人影，正将手搭在她肩上。
那人影......
赫然是柳明澜自己的模样！
"别看......"镜中的白璃突然开口，"快走......"
话音未落，镜面"啪"地炸开，碎片割破了柳明澜的脸。鲜血滴在最大的那块碎片上，竟被瞬间吸收。
碎片里传出白璃凄厉的尖叫：
"逃啊——！"
柳明澜踉跄后退，却发现整座山突然安静得可怕。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消失了。他低头看手中的镜片，里面的白璃正在融化，像蜡烛般一点点塌陷。
而更远处，镜中世界的边缘——
一个银发赤瞳的身影，正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