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工作室的玻璃天窗上,姜云舒跪坐在满地旧图纸里。拿破仑用尾巴卷走她发间木屑,又被泛黄的工作证吸引着扑过来。
"别闹!"她拍开猫爪子,指尖突然顿在褪色的安全绳上——父亲生前常戴的橙色安全帽照片里,脚手架背景板隐约露出半枚蓝色logo。
林夏端着姜茶冲进来时,正看见姜云舒举着放大镜往照片上哈气:"你爸这张工作照都能盘出包浆了......"
"陆氏监理。"姜云舒突然把放大镜怼到她眼前,"这个标志是不是很像陆清和名片上的花纹?"
林夏被热茶烫了舌头:"你魔怔啦?监理公司千千万......"
"千千万监理公司会在logo里藏天平图案?"姜云舒翻出上个月收到的律师函,陆清和的落款章正压着同样的鎏金纹样。
拿破仑突然叼着牛皮纸袋跳上工作台,泛潮的档案袋里滑出堆旧收据。姜云舒的瞳孔猛地收缩——2008年9月的建材清单上,陆氏监理的红色公章清晰如新。
雨幕中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陆清和举着黑伞刚踏进庭院,就看见姜云舒赤脚踩在雨洼里。她的睡裙下摆沾着木屑,手里攥着的照片几乎戳到他喉结:"这是不是你家公司?"
伞面被狂风掀翻的瞬间,陆清和瞥见照片边缘的蓝色logo。雨珠顺着他的下颌滚进衬衫领口:"进屋说。"
"就在这里说!"姜云舒的拖鞋被拿破仑叼走,"十年前青阳古塔的修缮工程,陆氏监理是不是你们家?"
陆清和突然把西装罩在她头上:"姜伯伯出事那天......"
"你知道那天?"姜云舒的声音被雷声劈得破碎,"你早就知道我爸在陆氏监理的项目上......"
玄关感应灯突然熄灭,陆清和的手机在雨声中亮起刺眼白光。姜云舒看清锁屏照片的刹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正是父亲抱着她在工地认斗拱的合影。
"跟踪狂还偷拍家属?"她挥开他递来的毛巾。
"是姜同学七岁就懂得在工程日志上画星星。"陆清和突然从公文包抽出本册子,"基金会收到的匿名捐赠物。"
姜云舒的眼泪砸在泛脆的纸页上,父亲工整的字迹间突然跳出稚嫩的铅笔涂鸦——戴安全帽的小人举着糖葫芦,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修塔我吃糖"。
"这怎么会在你手里?"她攥皱了2010年3月16日的记录页,那是父亲出事前三天。
陆清和伸手去接滑落的雨伞,袖扣突然勾住她腕间的桃木珠串:"监理报告显示......"
"显示你们早就发现脚手架有问题?"姜云舒扯断珠链,"陆大律师现在要给我普法?"
檀木珠子滚进雨幕时,陆清和忽然攥住她颤抖的手腕:"明天给你答案。"
拿破仑炸着毛冲出来咬他裤脚,姜云舒趁机甩开桎梏:"十年都等不到答案,差这一晚上?"
黑色轿车碾过积水消失后,林夏举着吹风机追出来:"你爸的案子要真和陆家有关......"
"那我就在他办公室门口砌堵隔音墙!"姜云舒把监理报告拍在窗台上,"让他天天对着我爸的验收标准忏悔!"
暴雨在凌晨三点转成细雨,陆清和站在工地旧址的探照灯下,安全帽沿的水珠不断滴在事故调查报告上。司机老张举着热姜汤叹气:"少爷何必亲自来......"
"王工头当年留下的东西,"陆清和突然用镊子夹起片生锈的卡扣,"和监理报告里的第三类隐患对得上。"
老张的手电筒光晃过档案照片:"老爷要是知道您翻这些旧账......"
"他知道。"陆清和将卡扣装进证物袋,"二十三年前创立基金会时,就在等有人翻开这本账。"
天际泛白时,姜云舒被咖啡香熏醒。她瞪着茶几上的糯米鸡怔住——青瓷碟下压着张施工现场图,陆清和的字迹龙飞凤舞地批注:"八点钟方向,有惊喜。"
"阴魂不散!"她抓起糯米鸡要扔,突然摸到食盒底部凸起的金属片。
拿破仑一爪子拍开夹层,泛着铜绿的塔刹零件滚落在地。姜云舒的手腕突然被视频通话震动,陆清和戴着安全帽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姜同学的外卖鉴赏方式真特别。"
"你在我家装监控了?"她抄起抱枕挡住镜头。
"是姜同学七点钟方向有反光镜。"他突然将镜头转向身后,"眼熟吗?"
晨曦穿过重檐八角亭的斗拱,与父亲照片里的构造完美重合。姜云舒的呼吸突然急促:"这是......"
"青阳古塔的复原工程。"陆清和将图纸举到镜头前,"用你改良过的燕尾榫。"
姜云舒的指尖抚过屏幕上熟悉的笔迹:"你偷学我爸的标注格式!"
"是战略合作伙伴的标准化管理。"他忽然露出沾着水泥渍的袖口,"姜老师要不要现场教学?"
"等着!"她踹开工具箱翻找测距仪,"敢动我爸设计的昂嘴角度,你就死定了!"
林夏举着油条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姜云舒往包里塞父亲的工作证:"你要去掀陆律师的天灵盖?"
"去给他的混凝土里掺跳跳糖!"姜云舒把塔刹零件揣进兜里,"顺便问问......"
她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玄关地毯上静静躺着枚檀木珠,内圈刻着极小的"平安"二字,正是父亲生前常盘的那串。
陆清和的电话恰在此时闯进来:"需要顺风车服务吗?"
"需要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姜云舒攥紧珠子冲出家门。
工地的沙尘混着晨雾扑面而来时,陆清和正用激光笔教工人调整椽子。姜云舒的卷尺"啪"地抽在他手背:"斜梁偏差三毫米!"
"姜老师好凶啊。"他笑着展开全站仪数据图,"但误差值在......"
"在良心允许范围内吗?"姜云舒突然举起父亲的工作证,"陆氏监理的章,为什么盖在死亡报告上?"
正在夯地基的工人们同时停下动作,陆清和抬手关掉轰鸣的搅拌机:"去指挥部说。"
"就在这儿说!"她踢开脚边的安全帽,"让我爸听听,你是怎么......"
未完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切断,陆清和猛地拽过她胳膊。姜云舒踉跄着跌进他怀里时,生锈的钢筋擦着耳畔扎进身后沙堆。
"十年前也是这样。"陆清和的声音闷在安全帽里,"王工头为省两天工期,没等监理复查就......"
姜云舒突然摸到他后背的冷汗:"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姜伯伯拦过三次违规操作。"他松开的手掌里躺着枚变形哨子,"这是他在最后时刻握着的。"
姜云舒的眼泪洇湿哨子上的"姜"字刻痕:"为什么现在才说?"
"在等有人愿意听真相。"陆清和突然指向警戒线外的银色轿车,"也等有人把结案报告从保险柜里偷出来。"
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正将文件袋交给律师,姜云舒眯起眼睛:"那是你爸的秘书?"
"是陆氏监理现任总工程师。"他擦掉她鼻尖上的灰,"姜老师要不要审问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