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率先开火!子弹呼啸着射向入口,精准地打在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浪人脚前,逼得对方狼狈后退,也暂时压制了追兵!
沈清彦不再犹豫!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在黑暗中如同礁石般挡在自己身后的身影,咬紧牙关,转身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粗糙的砖石刮擦着他的衣服和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带着东西离开!
缝隙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曲折、堆满废弃砖块和垃圾的通道,恶臭扑鼻。
沈清彦按照顾铮的指示,在黑暗中摸索着,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身后,窑洞深处传来更加密集的枪声、愤怒的日语吼叫和顾铮那支驳壳枪断断续续却异常顽强的还击声!每一次枪响,都像重锤砸在沈清彦的心上,让他奔跑的脚步更加沉重。
“顾铮…” 这个名字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闪现。
那个警察厅特派员的冰冷面具,那个高烧中脆弱呓语的男人,那个在永定门城楼上为他挡刀的疯子,还有此刻…在绝境中为他断后、独自面对数倍敌人的身影…这些截然不同的形象疯狂地交织、碰撞,让他心乱如麻。
终于,在穿过一个几乎被瓦砾堵死的拐角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一个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守在一个塌陷形成的出口处,手中紧握着一支步枪,焦急地朝里面张望!
“沈大夫!这边!”
是雷大力
雷大力看到沈清彦的身影,压低声音急促地喊道,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沈清彦几乎是扑出了那个狭窄的出口,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肺腑,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雷大力一把扶住他,目光急切地看向他身后幽深的通道:“头儿呢?!”
“他…在后面…断后…” 沈清彦喘息着,声音嘶哑,指向身后那吞噬了所有声响的黑暗通道。
雷大力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侧耳倾听着通道深处隐约传来的、越来越稀疏的枪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眼中闪过巨大的担忧和决绝。
“沈大夫!东西拿到了吗?” 雷大力急问,这是顾铮用命在换的东西!
沈清彦重重点头,手紧紧按住贴身的衣袋,那里藏着那张至关重要的油纸。
“好!” 雷大力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猛地将沈清彦往旁边一堆高高的瓦砾后面一推,“藏好!千万别出来!我去接应头儿!”
说完,他端起步枪,如同愤怒的犀牛,低吼着就要往那死亡通道里冲!
就在这时!
通道深处猛地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浓烟和火光瞬间从通道口喷涌而出!紧接着,是几声零星的枪响和几声凄厉的惨叫,随即,一切声响都戛然而止,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弥漫的硝烟味!
雷大力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浓烟滚滚的通道口,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头…头儿?!”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
沈清彦蜷缩在冰冷的瓦砾堆后,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声爆炸的巨响,如同在他脑海中炸开,震得他一片空白。他死死地按住胸口衣袋里的油纸,那薄薄的纸张此刻却像烙铁般滚烫。
顾铮…死了?为了掩护他…为了这张纸…死在了那片黑暗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冰冷和…剧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从瓦砾后探出头,不顾一切地望向那死寂的、浓烟弥漫的通道口。
浓烟渐渐散去。通道口,一片狼藉的砖石瓦砾中,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走了出来。
是顾铮!
他浑身是土,衣服多处撕裂,脸上血迹和污渍混合,狼狈不堪。左臂无力地垂着,鲜血正顺着指尖不断滴落——显然在最后的爆炸或搏斗中再次受伤。
但他还活着!虽然步履蹒跚,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但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月光和远处尚未熄灭的火光映照下,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生命之火!他手中,还死死握着那支驳壳枪。
他看到瓦砾堆后的沈清彦和雷大力,紧绷的脸上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疲惫和痛苦取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喷出一口带着尘土的淤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雷大力狂喜地低吼一声,冲了过去:“头儿!”
沈清彦也从藏身处冲了出来,几步跑到顾铮身边。
他看着顾铮惨白的脸、不断流血的左臂、以及那因剧痛而紧锁的眉头,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劫后余生和巨大冲击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他想问“你怎么样?”,想检查他的伤口,想斥责他不要命…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复杂、包含了太多未言之语的眼神,深深地看了顾铮一眼。
他迅速蹲下身,撕开顾铮左臂伤口附近的衣物,动作麻利地从自己残破的衣襟上撕下布条,开始进行紧急止血包扎。
他的手指稳定而快速,如同在手术台上,但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顾铮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
他没有看沈清彦,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远处永定门城楼巨大的暗影和那片依旧混乱、闪烁着零星火光的砖窑区,眼神深邃而疲惫。
当沈清彦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手臂的皮肤时,他的肌肉微微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任由沈清彦处理伤口。
没有一句交流。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包扎布条摩擦的窸窣声,远处模糊的喧嚣,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硝烟与血腥味。
雷大力警惕地持枪警戒着西周,看着在废墟中沉默相对的两人——一个专注地包扎,一个疲惫地倚靠。
月光清冷地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种奇异的、超越了言语的、生死与共的沉重轮廓。他知道,有些东西,在今晚的枪火和鲜血中,己经彻底改变了。
头儿看沈大夫的眼神…还有沈大夫那竭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关切…都不同了。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此地不宜久留!” 雷大力沉声道,打破了沉默,“追兵随时会到!必须马上撤离!”
沈清彦迅速打好最后一个结,抬起头,目光与顾铮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神短暂相接。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点了点头,和雷大力一起,搀扶起几乎脱力的顾铮。
三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永定门外沉沉夜幕下的废墟和荒草之中。身后,只留下那片被死亡和背叛浸透的砖窑,以及那枚静静躺在混乱现场的、空空如也的青铜提梁卣。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南城一条僻静胡同深处,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院。
油灯如豆,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止血药粉和浓重疲惫的气息。
顾铮赤裸着上半身,倚靠在土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恢复了几分清明。
左臂的伤口被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妥当,缠着干净的绷带。
背部那道狰狞的旧伤疤,因剧烈的搏斗和撞击,边缘有些红肿,但万幸没有完全撕裂。雷大力蹲在炕边,小心地帮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
沈清彦坐在靠墙的一张破旧木桌旁,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线,仔细地、近乎虔诚地展开那张从青铜提梁卣夹层中取出的油纸。
纸张坚韧,触手冰凉。上面没有文字,只有用极细的墨线绘制的、纵横交错的线条和十几个分散的、形态各异的奇异符号!
这些符号,与他在虎符咬合面上看到的风格如出一辙,但更加复杂!
他紧锁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虚划着。
这不是地图,更像是一种密码…或者说,指向某个地点或信息的坐标图谱?
他努力回忆着父亲生前研究过的那些古代密契和符号体系,试图找到解读的线索。然而,这些符号的组合过于陌生和诡异,一时之间,毫无头绪。但他能肯定,这绝非寻常之物,价值远超那尊作为幌子的虎符本身!
“东西…有用吗?” 顾铮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带着伤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的目光落在沈清彦专注的侧脸上。
沈清彦抬起头,将油纸小心地折好,收进一个特制的防水油布袋里,贴身藏好。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砖窑那边…后来怎么样?佐藤呢?” 他需要评估后续的风险。
雷大力接过话头,声音低沉:“我们撤出来没多久,警察厅的大队人马就到了,还有日本宪兵队!把整个砖窑区都封锁了。
动静闹得太大,死了好几个浪人,那个内应的尸体也找到了…佐藤那老狐狸,命大,没死,被护卫拼死救走了。不过听说也挂了彩,吓得不轻。”
他脸上露出一丝解气的神色,“警察厅和日本人现在都在疯了一样找‘劫匪’,矛头指向…城外活动的抗日武装,或者…黑吃黑的土匪。”
“黑吃黑?”
沈清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
“他们怀疑是同行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