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药圃里,薄荷开得正盛,细碎的淡紫色花瓣缀在青碧的叶间,风一吹,满院都是清冽的香气。苏瑶蹲在畦边,小心翼翼地将晒干的青蒿收进竹篮,指尖沾着草屑,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轻快——自生辰宴后,皇上重审了柳氏旧案,为外祖父和柳氏洗清了冤屈,她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地。
“仔细些,别扎到手。”萧逸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玄色锦袍的袖口挽着,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显然是刚从军营回来,还未来得及换衣。
苏瑶回过头,见他径首走到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竹篮,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小碟冰镇的杏仁酪,用银勺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刚从御膳房讨来的,尝尝。”
冰凉甜滑的杏仁酪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奶香,驱散了秋老虎的燥热。苏瑶下意识地张嘴接住,待反应过来,脸颊微微发烫,伸手想去接银勺,却被他按住手腕。
“我喂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眼底却漾着细碎的笑意,像藏了星光的湖。
苏瑶拗不过他,只能任由他一勺一勺地喂着。阳光透过薄荷的叶隙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浅影,和他专注的神情。这几个月来,他待她愈发不同,宠爱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她随口提一句想看城东的菊展,第二日王府就移栽了满院的名菊;她研制新药缺一味罕见的“雪莲花”,不出三日,他就从西域寻来,连带着送了一支暖玉簪,只说是“配药时握着暖手”。
旁人都说睿王变了,从前是冰山,如今却成了绕指柔。只有苏瑶知道,这温柔背后,藏着怎样偏执的占有欲。
那日她去太医院交流医案,多留了半个时辰,回来时就见他坐在药圃的竹凳上,手里着那支素心兰玉簪,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将满园的薄荷都冻住。他没发怒,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首到她解释清楚是被老御医拉住探讨药性,他才缓缓起身,从身后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沙哑地说:“以后别让我等这么久,我会怕。”
那语气里的脆弱,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苏瑶心上。
“在想什么?”萧逸尘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将她从思绪中拉回,“脸这么红,是杏仁酪太甜了?”
“没什么。”苏瑶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拿竹篮,“我把青蒿送去药房。”
刚站起身,手腕却被他牢牢攥住。他的掌心滚烫,指节泛白,眼神忽然沉了下去,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刚才去前院,看到秦风在烧东西,是你让他烧的?”
苏瑶的心微微一紧。她确实让秦风烧了些东西——是三皇子流放前,托人转来的一封信,信里无非是些忏悔和辩解,她懒得看,便让秦风处理了。
“是三皇子的信,”她坦然道,“没什么用,留着占地方。”
萧逸尘的指尖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他还敢给你写信?”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眼底的偏执像潮水般翻涌,“他凭什么?凭他差点用牵机引害了你,还是凭他那些肮脏的心思?”
苏瑶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有些发懵,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拽得更紧。“萧逸尘,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回过神,看到她手腕上泛起的红痕,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松开手,却又不敢碰她,只是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只是……见不得他还在你这里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苏瑶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他眼底深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忽然明白了。生辰宴上的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怕她再被那些人伤害,更怕她对任何人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哪怕是对一个落魄的罪人。
“我没看。”她轻声说,伸手覆上他的手背,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颤,“从始至终,我在意的人,只有你。”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抚平了萧逸尘眼底的戾气。他猛地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急促而灼热:“瑶儿,别离开我。永远别。”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一丝恐惧,还有一丝不容错辨的偏执。苏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不安,像个害怕失去珍宝的孩子。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我不走。”
傍晚时分,春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张揉皱的纸条:“小姐,刚才有人把这个扔进院子,上面……上面画了个很吓人的符号!”
苏瑶展开纸条,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骷髅头,旁边写着一行字:“妖女,血债血偿。”
是太后的余党?还是三皇子的旧部?
萧逸尘恰好走进来,看到纸条上的字,脸色瞬间沉得像墨。他一把夺过纸条,揉成一团,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秦风!”
秦风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王爷。”
“查!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送这东西的人找出来!”萧逸尘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还有,从今日起,加派一倍的人手守着药圃和小姐的院子,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府里的下人,除非有我的手令!”
“是!”
苏瑶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又被激起了偏执。“只是一张恐吓信,未必敢真的……”
“未必?”萧逸尘打断她,转身握住她的肩膀,眼神锐利得像刀,“上次三皇子的人能在通州劫青蒿汁,这次就敢在王府对你下手!瑶儿,你太心软,可那些人的心,比牵机引还毒!”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甚至有些吓人,可苏瑶却从那偏执的怒火里,读出了深藏的恐惧。他怕,怕她像柳氏一样,被那些阴私手段所害。
“我知道了。”她顺从地说,“都听你的。”
萧逸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却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今晚我守在你屋外,别害怕。”
深夜的庭院,月光如水。苏瑶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萧逸尘在巡逻。他没有进屋,只是在廊下徘徊,脚步轻得像猫,却让她心里安定。
她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到他站在月光下的身影,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握着那支素心兰玉簪,指尖反复着簪头的兰草,眼神专注而偏执。
那是柳氏的玉簪,也是他对她承诺的信物。
苏瑶忽然觉得,他的病娇,他的偏执,或许都是因为太过害怕失去。他经历过太多背叛和阴谋,唯有将她牢牢抓在手里,才能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是属于他的。
她推开门,走到他身后。“还没睡?”
萧逸尘猛地回头,看到是她,眼底的阴鸷瞬间褪去,只剩下慌乱和紧张:“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我……”
“没有。”苏瑶摇摇头,伸手轻轻握住他握簪的手,“外面冷,进屋吧。”
萧逸尘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理解和温柔。他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松弛了,反手将她的手裹在掌心,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瑶儿,”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脆弱,“别让我一个人。”
“好。”苏瑶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像羽毛拂过,“我陪你。”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玉簪的温润映着彼此眼底的深情。那些潜藏的暗影,那些偏执的占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真切的依赖。他的病娇是她的枷锁,亦是她的铠甲;她的温柔是他的软肋,亦是他唯一的救赎。
药圃里的薄荷依旧散发着清冽的香,见证着这段在偏执与深情中纠缠生长的情愫,愈发醇厚,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