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清晨推开窗，院角的玉兰枝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像落了满树梨花。苏瑶裹紧了披风，站在廊下看雪，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
“在看什么？”萧逸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他手里捧着一件厚实的狐裘，轻轻搭在她肩上，“外面冷，怎么不多穿点？”
狐裘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意顺着肩头蔓延开来。苏瑶侧过头，看着他睫毛上沾着的细碎雪粒，心里泛起一阵熟悉的慌乱。“看雪，”她轻声说，“好像……以前也看过这样的雪。”
记忆里似乎有个模糊的画面：也是这样的雪天，她蹲在药园里抢救冻蔫的草药，有人递来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烫得她心里发慌。是谁？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扶住额头，眉头微蹙。
“别想了。”萧逸尘伸手，想替她按按太阳穴，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转而拿起廊下的暖炉，塞到她手里，“回屋吧，外面风大。”
苏瑶握着温热的暖炉，看着他转身时略显僵硬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失落。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温柔得恰到好处，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像隔着一层朦胧的雪雾。
回到屋中，林婉儿己经等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见到苏瑶就眼睛一亮。“苏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食盒里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罐蜜饯，是用山楂做的，红艳艳的，看着就酸甜可口。“这是我娘亲手做的，说山楂能开胃，你最近总没胃口，正好尝尝。”林婉儿拿起一块递到她嘴边。
苏瑶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刺激得唾液分泌，确实舒服了些。就在这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也是这样的山楂蜜饯，放在一个素净的白瓷碟里，旁边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苦涩的气味混着蜜饯的甜香……
是谁递给她的？
“姐姐，你怎么了？”林婉儿见她愣住，担忧地问。
“没什么，”苏瑶摇摇头，压下心头的悸动，“只是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
“熟悉就好！”林婉儿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定吃着吃着，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了。对了，前几日我去相府给伯母请安，见你药园里的薄荷都冻蔫了，我让人给移到暖房里了，等开春就能活过来。”
药园……薄荷……
另一个画面闪过脑海：她蹲在药园里，指尖掐着薄荷的嫩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问“这薄荷能驱蚊，要不要摘些回去？”阳光透过梧桐叶落在他身上，玄色的衣袍被风吹得轻轻扬起。
是萧逸尘。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看书的萧逸尘。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看来，眼底带着一丝询问。
苏瑶慌忙移开视线，脸颊悄悄发烫。原来，他们以前真的很熟悉。
午后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萧逸尘带苏瑶去了藏书阁，想让她看看那些医书，或许能触发些记忆。
藏书阁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萧逸尘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外科精要》，递给她：“你以前很喜欢这本书，说里面的外伤处理方法很有用。”
苏瑶接过书，指尖抚过泛黄的封面，翻开第一页。上面有几行娟秀的批注，是她的字迹！“金疮出血不止，可用蒲黄炭与花蕊石同敷……”
看到“蒲黄炭”三个字，脑海里忽然炸开一个清晰的画面：护国寺的后山，他捂着流血的胸口，脸色苍白如纸，她蹲在他身边，用捣碎的蒲黄给他止血，指尖沾着他的血，烫得她心慌……
“啊！”她捂住头，疼得闷哼一声，那些被遗忘的恐惧和担忧瞬间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瑶儿！”萧逸尘连忙扶住她，看到她掉眼泪，心里急得不行，“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苏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终于叫出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称呼：“萧逸尘……”
不是疏离的“萧公子”，而是带着委屈和依赖的“萧逸尘”。
萧逸尘的心脏猛地一缩，眼眶瞬间发热。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我在。”
“你受伤了……”苏瑶的声音哽咽着，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凑起来，“在护国寺，你为了救我……”
她想起来了！想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想起了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了他流着血却依旧温和的眼神！
“都过去了。”萧逸尘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我没事了，你也没事了。”
苏瑶看着他胸口的位置，那里的衣服平整，早己看不出伤口的痕迹，可她仿佛还能看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眼泪掉得更凶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疼。
原来，他们的缘分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原来，他一首都在保护她。
记忆恢复了大半，苏瑶却没有立刻提离开的事。
她开始像以前一样，帮着打理药圃，和萧逸尘一起研究医书，甚至会亲手给他泡那壶他喜欢的龙井。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变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愫像破土的春芽，在眼神交汇的瞬间悄悄生长。
萧逸尘依旧会给她换药，只是动作里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柔。苏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会忍不住想，这个男人究竟藏了多少温柔，才会对她这样好。
“你的伤……还疼吗？”她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他胸口的衣料。
萧逸尘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她，眼底带着一丝笑意：“早就不疼了。倒是你，总惦记着。”
苏瑶的脸颊发烫，想收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心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瑶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认真，“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会在。”
这一次，苏瑶没有躲闪，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带着羞怯的笑意。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秦风忽然神色匆匆地来报：“王爷，三皇子在府外设了埋伏，说是……想请苏小姐去府里‘坐坐’。”
萧逸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他还敢来。”
苏瑶的心也提了起来，握紧了萧逸尘的手。她想起了柴房里的恐惧，想起了三皇子的阴狠，可这一次，握着她手的人就在身边，她没有那么害怕了。
“别担心。”萧逸尘拍拍她的手背，语气坚定，“有我在。”
他转身对秦风道：“去告诉三皇子，想要人，让他亲自来求。”
秦风领命而去。苏瑶看着萧逸尘紧绷的侧脸，轻声问：“会不会……很危险？”
萧逸尘转过身，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放心，对付他，还不需要你担心。”
他的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驱散了所有阴霾。苏瑶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和他在一起，她都能勇敢面对。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己经找回，那些潜藏的情愫也渐渐明朗，慢热的时光里，他们终于等到了靠近彼此的那一步。
而暗处的风雨，不过是为了让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更加坚定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