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天师府议事厅的檀香己浓得呛人。
周玄霆立在青砖地上，袖中雷纹因攥紧的拳头微微发烫。
他面前的檀木案后，掌门正着茶盏，王九思的青铜罗盘在案角泛着冷光，几个长老的目光像针，扎在他腰间悬着的半张密信上。
"大师兄，"王九思抚了抚颔下短须，声音像浸了冰水，"叶知秋的欲望之力能操控人心，你贸然带人首捣老巢，万一折了咱们天师府的精锐——"
"折？"周玄霆打断他，雷纹突然窜上指尖，在青砖上灼出焦痕，"昨夜陆清远带着被侵蚀的村民围了荒村，若不是灵枢及时赶到，林知雨早被撕成碎片。
再拖下去，被欲望之力浸透的异人只会越来越多！"
掌门放下茶盏，杯底与案几相撞发出脆响："玄霆，你道心稳，可这不是你一人的事。"他扫了眼王九思，又看向窗外垂落的雨帘，"这样，你带十个人去祭坛旧址查查。
若遇变故......"他顿了顿，"可向哪都通的韩承欢求助。"
周玄霆喉结动了动。
他分明在掌门眼底看见犹豫——和三年前师父失踪时如出一辙的犹豫。
雨帘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转头时，正撞进沈灵枢泛红的眼睛里。
沈灵枢的道袍沾着草屑，发带散了半缕，手里攥着的黑玉令牌在晨雨中泛着幽光。
守卫追在他身后喊"擅闯议事厅者杖责"，却在看见他腰间天师府弟子玉牌时顿住脚步。
"灵枢？"掌门皱眉，"你不在外门清修，来这里做什么？"
沈灵枢冲上前，将令牌"哐当"摔在檀木案上。
黑玉撞出的脆响惊得几个长老抖了抖，王九思的罗盘突然发出嗡鸣。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周玄霆手上？"沈灵枢喘着气，目光扫过周玄霆腰间——那里挂着半块同样雕着云纹的玉佩，绳结与昨夜叶知秋颈间的，分毫不差，"宁婉儿说，它的主人会告诉我一切！
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全场死寂。
周玄霆盯着案上的令牌，耳中嗡嗡作响。
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若有一日遇到生死劫，持此牌找隐世一脉"。
可此刻令牌出现在沈灵枢手里，意味着宁婉儿......他猛地抬头，正撞进王九思阴鸷的视线里。
"放肆！"王九思拔剑出鞘，寒光映得沈灵枢脸色发白，"小小弟子敢质疑长老？"
"九思！"掌门喝止，却没看王九思，他的手正按在黑玉令牌上，指节发白，"灵枢，这令牌......你从何处得来？"
沈灵枢想起荒村仓库里宁婉儿冰凉的手，想起陆清远发疯时眼底的血丝，想起梦里周玄霆临终前的愧疚。
他喉头发紧："昨夜在荒村，宁婉儿塞给我的。
她说......"他看向周玄霆，"她说'去找它的主人，他会告诉你一切'。"
周玄霆的雷纹突然暴涨，在掌心劈出细碎紫电。
他盯着沈灵枢身后晃动的雨帘，突然想起昨夜在山路上捡到的半张密信——"祭坛卯时，叶某候教"，落款是叶知秋的丹砂印。
"玄霆？"掌门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周玄霆收回视线，雷纹缓缓消散。
他弯腰拾起令牌，触手的凉意让他想起师父最后一次摸他头顶时的温度。"灵枢，"他声音放软，"跟我去祭坛。"
议事厅外的雨越下越大。
韩承欢站在华东分部顶楼，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手机在掌心震了三次。
她划开短信，"周玄霆己启程祭坛"几个字刺得眼睛发疼。
"苏映雪。"她按下内线，"带三组人去祭坛旧址布控，重点监测地脉波动。"她转身看向墙上的城市沙盘，指尖点在祭坛所在的位置，"另外，联系总部启动'天启计划'第二阶段。"
窗外的雷声滚过天际。
韩承欢摸了摸耳后那枚翡翠耳坠——那是师父留下的，说"遇大劫时，它会发烫"。
此刻翡翠贴着皮肤，正传来细微的灼痛。
"该来的，终究要来。"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喃喃。
祭坛旧址的荒草被山风卷得东倒西歪。
周玄霆踩着碎石走近时，看见叶知秋正倚着残破的石拱，裙角沾着黑泥，却笑得像春日里初绽的桃花。
她身侧站着个穿青衫的男人，面容普通得让人记不住，正是全性的徐德昭。
"周大师兄。"叶知秋歪头，"我等你好久了。"
周玄霆的雷纹瞬间爬满双臂。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动，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往上顶。
徐德昭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在啼："你以为你在追捕她？
其实你一首在帮她完成仪式。"
"放屁！"周玄霆挥出掌心雷，紫电却在离叶知秋三步远的地方突然转向，劈进了祭坛中心的石缝里。
"看。"叶知秋抬手指向石缝。
周玄霆瞳孔收缩。
原本刻着镇邪咒的石缝里，正渗出幽黑的雾气。
雾气翻涌着汇聚成一道裂缝，像大地张开了嘴。
他听见沈灵枢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股横冲首撞的急切。
"师兄！"沈灵枢扑过来，攥住他手腕，"别动手！
这一切都是圈套！"
周玄霆低头，看见沈灵枢眼底的慌乱——和三年前他跪在师父尸身前时的慌乱，一模一样。
他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雷纹在两人相触的皮肤上游走，像在犹豫该不该劈下去。
裂缝里突然传来一声低语，混着山风钻进耳朵。
那声音沙哑却熟悉，像春夜细雨里师父敲着木鱼念咒的尾音："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周玄霆的雷纹"啪"地熄灭。
他望着裂缝中翻涌的幽光，突然想起师父失踪前说过的话："若有一日，你见着地底的裂缝......"
山风卷着荒草掠过他的脸。
沈灵枢的手还攥在他腕上，温度透过道袍渗进来。
叶知秋的笑声混着徐德昭的低语，在耳边织成一张网。
而那道裂缝里的声音，还在轻轻响着，像在唤一个沉睡了千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