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豪在了两年。"市场管理员擦着汗说，"专门负责活鱼宰杀，手法是市场里最利落的。"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个锈迹斑斑的铁柜，"那小子总锁着柜子，不让别人碰。"
当技术科撬开铁柜时，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柜子里整齐摆放着各种刀具，最下层有个带锁的饼干盒。盒子里是一叠照片——全是林小曼的睡颜，有些明显是偷拍的。照片边缘标注着日期，最近的一张是6月11日，也就是案发前一天。
"他在跟踪她。"小李的声音发紧，"分手后也没停。"
周毅的目光被柜门内侧吸引——那里用透明胶带粘着几张超市小票。最近的一张是6月13日凌晨，购买物品栏赫然写着："大型加厚塑料袋（黑色）10只"、"漂白剂×2"、"钢锯（中号）1把"。
李志豪的出租屋在城西一栋建于80年代的老楼里。楼道里的声控灯时明时暗，401室的门把手上还挂着"福"字挂坠——那是去年春节林小曼挂上去的。
技术科的王磊最先发现异常："卫生间地砖缝隙的荧光反应不对劲。"紫外线灯照过，原本应该呈现暗灰色的瓷砖缝泛出诡异的蓝光——是漂白剂残留。
"看这里。"陈法医跪在马桶后方，镊子尖从下水管边缘夹出一片极小的暗红色碎片，"是人体组织。"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指甲碎片，上面有粉色指甲油。"
周毅的目光扫过狭小的卫生间。淋浴区的地漏被新换了，但固定螺丝上的刮痕显示最近被撬开过。墙上挂着的镜子角度微妙地偏了15度——后面墙面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利器划过。
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发现是在床底下。一个被移动过的地板砖下，藏着本烧得只剩一角的相册。残页上能辨认出是林小曼的照片，但她的脸部都被烟头烫出了焦黑的洞。
晚上21:15，刑侦大队会议室鸦雀无声。投影仪正在播放滨江路某便利店的监控录像。时间显示6月13日凌晨2:08，一个戴鸭舌帽的熟悉身影在收银台前结账。他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裤脚是湿的。
"同一时段，江边步道的监控拍到这个。"小李切换画面。模糊的影像中，有人站在护栏边向江中抛掷物品，动作熟练得像在农贸市场处理鱼内脏。
周毅突然按下暂停："放大他右手。"画面放大后，能清晰看到李志豪右手虎口处贴着的创可贴——那是他常年杀鱼留下的刀伤，每次作案都会裂开。
"通知各交通枢纽，"周毅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重点排查长途汽车站和码头。"
当警员们匆忙离开会议室时，周毅独自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林小曼生前的照片，女孩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岁。窗外，长江的水声隐约可闻，像是无言的叹息。
车站围捕
泸州长途汽车站的电子钟显示凌晨4:17，候车大厅里弥漫着泡面和汗酸混合的浑浊气味。周毅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目光锁定在7号检票口那个不断看表的年轻人身上。
李志豪比照片上更瘦，颧骨高高凸起，左耳那枚鱼形耳钉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他脚边放着一个崭新的黑色行李箱，拉杆上缠着几圈透明胶带——像是匆忙中加固过。
"各小组注意，目标出现。"周毅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着配枪握把。他的视线扫过行李箱侧面——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暗红色痕迹，形状像是指甲抓挠留下的。
当广播响起"前往重庆的K7732次开始检票"时，李志豪突然抓起行李箱就往洗手间方向冲。周毅猛地起身，撞翻了一个端着泡面的大爷。
"警察！站住！"
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门被撞开时，李志豪正跪在地上，疯狂地用打火机烧着什么。周毅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踢飞他手里的东西——是林小曼的学生证，塑料封皮己经烧得卷曲。
"你们凭什么抓我？"李志豪的嗓音嘶哑得不正常，眼球布满血丝。当刑警给他戴上手铐时，周毅注意到他的右手虎口处又添了新伤，创可贴边缘渗出淡黄色脓液。
审讯室的空调开得太低，单面玻璃上凝结了一层水雾。李志豪坐在铁椅上，机械地重复着："我要律师。"
"知道我们在你行李箱里发现了什么吗？"周毅推过去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是箱内衬布的荧光检测结果——大片蓝绿色痕迹，正是鲁米诺反应显示的血液残留。
李志豪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左手不自觉地摸向耳钉："我杀鱼的时候弄脏的。"
"哪种鱼会流血到需要漂白剂处理？"周毅又推过一张超市小票复印件，"6月13日凌晨2点，你买了10只加厚塑料袋、两瓶漂白剂和一把钢锯。"他的指节敲在日期上，"正好是林小曼失踪后的第12小时。"
墙上的时钟走到上午9:18时，李志豪突然说："我要见我妈。"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平静。
"可以。"周毅合上案卷，"只要你告诉我们，剩下的尸块在哪里。"
李志豪笑了。那是周毅从警二十年来看过最毛骨悚然的笑容——嘴角咧开，眼睛却死气沉沉，像条被开膛破肚的鱼。
李志豪的母亲李秀兰住在城北棚户区一间潮湿的平房里。当周毅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中药味和尿骚味混合的怪味。
"他从小就不一样。"李秀兰枯瘦的手指着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整齐码放着李志豪小学至今的奖状，"五岁时就能把活鱼解剖得干干净净。"
周毅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有些异常——李志豪父亲的脸被剪刀挖去了，留下一个狰狞的黑洞。
"他爸走的那年，志豪十岁。"李秀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溅起暗红色的血沫，"那天他放学回来，看见他爸用烟头烫我的胳膊。"她的眼神飘向角落里一个生锈的铁罐，"第二天，他爸喝了他炖的鱼汤，就再也没醒来。"
法医检验科的来电打断了谈话。周毅走到门外，听见技术员激动的声音："队长！行李箱夹层里找到了一缕头发！发根带有毛囊，可以做DNA比对！"
正午的阳光首射在江面上，打捞船的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潜水员老马浮出水面，手里举着一个被水草缠绕的物体。
"又一块！"他喘着粗气把塑料袋递上船，"绑在排水管上，差点被冲走。"
陈法医戴上手套，小心地解开塑料袋。里面是一段女性躯干，皮肤己经泡得发皱，但腰侧那个小小的蝴蝶纹身依然清晰可辨——和林小曼闺蜜描述的一模一样。
"切口和之前发现的吻合。"陈法医的声音有些发抖，"胸腔被掏空了，内脏全都不见。"
周毅望向不远处的江岸，那里是泸州最大的水产批发市场。一个可怕的联想在他脑中形成：如果凶手熟悉鱼类加工，会不会把那些器官当作...
他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周队！李志豪松口了！他说要带我们去个地方！"
城南屠宰场的铁门被推开时，惊起一群绿头苍蝇。李志豪戴着手铐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得反常。
"就是这里。"他停在一台锈迹斑斑的碎肉机前，机器边缘还残留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我每天下班后都来练习。"
周毅的胃部一阵抽搐。他注意到墙上贴着张己经发黄的流程图，标题是《鱼类加工标准流程》，但每个步骤都被用红笔修改过，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你们找不到头的。"李志豪突然转头对周毅说，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光，"我把它放在最特别的地方。"他的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就像我爸当年处理那条金龙鱼一样。"
冷藏室的门被撬开时，恶臭扑面而来。角落里摆着一个贴有"实验样品"标签的玻璃罐，里面漂浮着——
周毅转身就吐了。身后传来李志豪疯狂的大笑："她终于永远属于我了！"
刑侦大队的证物室里，所有尸块被拼凑在一起。除了头部，林小曼的身体基本完整。陈法医指着胸腔的切口："手法非常专业，所有重要血管都被精准避开，这需要系统的解剖学知识。"
"但他只是个杀鱼的..."小李的话戛然而止。投影仪上正播放着从李志豪电脑恢复的浏览记录——过去半年，他搜索最多的是"人体解剖图解"和"福尔马林防腐配方"。
周毅翻看着从屠宰场收缴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6月12日 晴
小曼今天说要分手。她不知道，从第一次喝我做的鱼汤起，她的DNA就己经和我融为一体了。明天我要教她最后一个道理：真正的爱情是至死方休。」
笔记本的夹层里，藏着一张被血染红的电影票根——正是林小曼日记本里缺失的那张。背面用蝇头小字写着：「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请记住我爱过你。——小曼 2013.5.20」
窗外，长江的水声依旧。法医室的冰柜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像是无言的控诉。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李志豪苍白的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他己经保持沉默西小时三十七分钟，只有右手食指在铁桌上规律地敲击，指甲与金属碰撞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极了老张渔船上那只断臂轻叩船板的声音。
周毅把一叠照片推过桌面："认识这些吗？"
照片上是打捞队在江底找到的铁链，上面缠着几缕长发。李志豪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敲击声停了半拍。
"你母亲告诉我们很多有趣的事。"周毅翻开笔记本，"比如你十岁那年，父亲喝了你煮的鱼汤后暴毙。"他故意停顿，"尸检显示是氰化物中毒。"
李志豪的嘴角抽动，左耳的鱼形耳钉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那个畜生该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打我妈，用烟头烫她乳房，说生了个怪物。"
空调出风口飘出一片细小的纤维，落在李志豪的手铐上。周毅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不是鱼血，DNA比对确认是人血。
"小曼是我见过最干净的灵魂。"李志豪突然抬头，眼球上布满血丝，"她给我织围巾，在我杀鱼受伤时给我贴创可贴。"他的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可她不该背叛我。"
周毅翻开案卷里夹着的校园监控截图。照片里林小曼正在和男同学说话，李志豪站在树荫下，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放大后确认是把鱼鳞刮刀。
"5月20日，她收了王磊的情书。"李志豪的指节发白，"我在她水杯里放了泻药，她请了三天假。"他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我去宿舍照顾她，给她煮鱼片粥...她睡着的样子真美。"
投影仪播放着农贸市场监控：6月11日晚收摊后，李志豪偷偷将一包东西塞进碎冰机。技术科在那台机器里检测出麻醉剂成分。
"6月12日那晚发生了什么？"周毅的声音像刀锋刮过冰面。
李志豪的瞳孔扩散开来："她说要分手...说我太极端。"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摸着耳钉，"我给她看了照片。"
照片从证物袋取出时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是林小曼的，拍摄于她喝下掺有安眠药的鱼汤后。照片边缘标注着日期：2023年3月15日，正是她第一次提出分手的日子。
"我告诉她，如果敢离开，这些照片会出现在全校每个角落。"李志豪突然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她哭了，说要去告发我...然后..."
审讯室的空气凝固了。李志豪的双手做出一个扼掐的动作，手铐哗啦作响："我没想杀她。只是她挣扎得太厉害...等我反应过来，她己经..."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