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北部的原始丛林裹着浓稠如墨的夜色,腐殖质混合着硝烟的气味在湿热空气里发酵。凌晨三点十七分,阎猡伏在苔藓遍布的腐木后,夜视仪将世界浸染成诡异的荧光绿。右肩中弹的伤口己开始溃烂,脓血混着冷汗浸透战术背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锁骨处撕裂般的疼痛。三十米外,两名巡逻兵AK-47的枪管正泛着冷冽的月光,他们用掸语谈论着今晚的赌局,却不知死神正蛰伏在五步之外。
“方位确认,七点钟方向。”秦锋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刺进耳蜗,“实验室入口在瀑布后方。”这句话让阎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天前潜入时的十二人小队,此刻只剩他与教官两人。记忆突然闪回:“山猫”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还死死攥着那张被沼泽泡皱的女友照片;“老烟枪”扑在他身上时,温热的血顺着他战术背心的透气孔渗进来,温度消逝得比雨林的晨雾还快。
“记住行动准则。”秦锋的声音像是从九死一生的深渊传来,“不留活口,不留痕迹。”当巡逻兵的脚步声逼近至五米,阎猡暴起如离弦之箭。左手捂住对方口鼻的瞬间,右手军刺精准穿透第三根肋骨,温热的动脉血喷溅在他护目镜上,腥甜中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另一名敌人刚转身,喉结己在凌厉的手刀下碎裂,气管发出漏气般的呜咽。尸体尚未倒地,阎猡己翻滚着没入阴影,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生来就是为杀戮设计的精密仪器。
瀑布的轰鸣声掩盖了塑胶炸药的轻微响动。当阎猡将C4炸药贴在实验室金属门上时,夜视仪里那枚陌生的军工标识泛着幽蓝冷光——这意味着背后牵扯着某大国的官方力量。“爆破准备。”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却无人知晓指腹正死死掐着掌心旧伤以压制颤抖。三秒后,气浪掀飞的金属碎片擦着他耳际划过,硝烟中冲出的守卫甚至来不及扣动扳机,眉心己绽开血花。
实验室惨白的冷光灯下,成排玻璃培养舱里浸泡着扭曲的躯体。有人穿着熟悉的荒漠迷彩,胸口烙印着他们部队独有的狼头徽记;手术台上的实验体正在抽搐,胸腔被机械臂粗暴撑开,发黑的心脏仍在顽强跳动。“生化武器人体实验...”阎猡的喉结剧烈滚动,胃部翻涌的酸水几乎冲上喉头,食指却机械地扣动扳机。监控室冲出的研究员白大褂被鲜血染红时,他恍惚看见“山猫”女友照片里灿烂的笑容,在血雾中支离破碎。
倒计时红色数字跳动到07:00时,秦锋的嘶吼突然撕裂耳麦:“撤!有增援!”探照灯瞬间将雨林切割成惨白的牢笼,12.7mm子弹擦着阎猡耳际飞过,在金属门框上溅起的火星灼伤了他的脖颈。他边奔跑边换弹匣,每个战术翻滚都精准避开弹道,身后追击者的惨叫声与瀑布轰鸣交织成死亡乐章。当树冠间闪过狙击镜反光,他条件反射般侧滚,原本站立的地面瞬间被轰出半米深的弹坑——那是足以将人拦腰截断的重狙。
“狙击手!”他的低吼还未消散,远处传来熟悉的枪响。三百米外,敌人的狙击步枪与尸体一同坠落,枪管还在冒着袅袅青烟。当阎猡奔至溪流边,染红的河水正裹挟着碎肉流过秦锋垂落的指尖。教官腹部的止血带早己变成黑褐色血痂,狙击枪依旧架在膝头保持着瞄准姿势,嘴角溢出的血沫混着碎牙:“走...带数据...走...”
阎猡撕开急救包的手剧烈颤抖,培养舱里战友扭曲的面容与眼前秦锋涣散的瞳孔重叠。镇痛剂扎进教官颈动脉时,他粗暴地抹去溅在脸上的血珠,像抹去那些永远无法完成的战术训练。扛起秦锋的刹那,自毁程序引发的连环爆炸照亮整片雨林,冲天火光中,两个血人在燃烧的世界里踉跄前行,身后拖出的血迹很快被暴雨冲刷,却在阎猡心底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三个月后的军区医院特护病房,消毒水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疼。秦锋苍白的手递出信封,喉结在绷带下艰难滚动:“总部决定,影刃部队就地解散。”窗外梧桐树上,最后一片枯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阎猡盯着叶片上的虫洞,突然想起缅甸雨林里被弹片削断的蕨类植物。
“我妈病了。”他的声音像砂纸打磨生锈的枪管,“晚期肺癌。”秦锋僵在半空的手指开始颤抖,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些未说出口的枷锁——国家机密审查、终身行动限制、退役后永不见天日的监控——此刻都化作病房里粘稠的空气。
“我需要钱。”阎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新月状的血痕在虎口处蜿蜒,“这些年的津贴,连靶向药的零头都不够。”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整齐的阴影,像极了他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金属牢笼——那些禁锢生命的玻璃舱,此刻竟与病房里的光影重叠。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混合着秦锋伤口未愈的腐腥味,在喉间凝成酸涩的硬块。
秦锋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喉结在绷带下艰难滚动。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他终于叹着气摸出枕头下的烫金龙纹名片。指腹反复着凸起的图腾,仿佛在抚摸某种禁忌的契约,“去找这个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生锈的枪管,“就说是‘断刃’介绍的。”病房外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却盖不住他刻意压低的补充:“记住,别问来路,保持己心,别沉入,黎明等我们在携手。”
当阎猡接过名片,金属质感的凉意顺着指尖爬进心脏。烫金的龙纹硌着掌心的旧伤,那是在缅甸雨林徒手拆除诡雷时留下的疤痕。窗外枯叶终于坠地,没有惊起一丝涟漪,却在他胸腔里炸响惊雷——军用芯片在皮下突然发烫,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曾经刻进骨髓的“服从命令”与此刻母亲咳在枕边的血渍剧烈碰撞,军人誓词在现实的重压下寸寸崩解。
秦锋别过脸去,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两个扭曲身影:一个是被病痛掏空的残躯,一个是即将坠入深渊的利刃。他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徒手砸烂力量测试仪的少年,此刻却要用沾满战友鲜血的双手,去触碰黑暗世界的邀请函。走廊尽头传来家属的哭声,混着仪器的嗡鸣,为这场沉默的告别奏响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