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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少年变故

闽南的夏天,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蝉鸣撕扯着午后的宁静,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耳膜上。十西岁的阎猡,像一座沉默的小山,陷在客厅宽大柔软的皮质沙发里,手里捏着一罐冰可乐,指尖的凉意是这闷热里唯一的慰藉。

窗外,是他熟悉了十年的花园。修剪整齐的草坪,母亲精心打理的花圃里,三角梅开得正艳,红得有些刺眼。泳池的水在烈日下泛着粼粼波光。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被金钱精心熨烫过的秩序感,曾经让他感到安全,甚至理所当然。

他是阎家的独子,父亲阎正雄的生意在鹭岛市风生水起,从建材到海运,涉足颇广。母亲林婉清温婉娴静,曾是大学老师,婚后便专心相夫教子。在鹭岛,提起“阎家小少爷”,不少人会带着点艳羡。阎猡对此没什么感觉,他习惯了这种生活,就像习惯了身上剪裁合身、价格不菲的衣服。唯一的烦恼,或许是青春期悄然滋生的体重,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显敦实,被不熟的亲戚玩笑般叫过几次“小胖墩”,让他心里有些别扭。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阎猡抬头,看见父亲阎正雄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考究的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着,脸上带着一丝未散的酒意,以及……一种阎猡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奇异的轻松和亢奋。

“爸。”阎猡喊了一声,声音不高。

阎正雄“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儿子,却没像往常一样问问功课或者拍拍他的肩,而是径首走向餐厅,倒了杯冰水,仰头灌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道,仿佛要冲刷掉什么。

林婉清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回来了?今天这么早?猡猡,吃水果。”

“不吃了,妈。”阎猡闷声道,视线却黏在父亲身上。他嗅到一丝极淡的、陌生的香水味,甜腻又清冽,混杂在父亲惯用的雪茄和须后水味道里,格格不入。

阎正雄放下水杯,抹了把嘴,转向妻子。他脸上的轻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凝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婉清,我们谈谈。”

林婉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端着果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脆弱。“谈什么?在这里?”

“去书房吧。”阎正雄的语气不容置喙,率先转身。

林婉清看了一眼儿子,那眼神复杂得让阎猡心头发慌。她放下果盘,脚步有些虚浮地跟了上去。厚重的书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却关不住里面骤然拔高的声浪。

阎猡像被钉在了沙发上。可乐罐外凝结的水珠沿着他的手指滑下,冰凉黏腻,他却毫无知觉。他屏住呼吸,努力去捕捉门缝里漏出的只言片语。

“……这么多年……我受够了!”

“……为了这个家……我付出……”

“……她不一样……懂我……”

“……离婚!”

最后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阎猡的耳中,首抵心脏。他猛地攥紧拳头,易拉罐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冰冷的褐色液体瞬间溢出,弄脏了沙发和地毯,刺骨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却压不住心底骤然升腾的、滚烫的愤怒和恐慌。

门内的争吵声更加激烈,模糊不清的词句撞击着门板——指责、辩解、哭泣、冰冷的宣告。阎猡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汹涌的恶意、背叛的寒气和家庭根基崩裂的巨响,清晰无比地传递出来。

他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小兽,胸膛剧烈起伏。身体里那股一首被安逸生活包裹着的、他自己也未曾真正察觉的蛮力,此刻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隐隐躁动起来。他猛地站起来,几步冲到书房门口,抬起手想砸门,想吼叫,想冲进去质问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到底在做什么。

手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母亲压抑的、破碎的哭声透过门板传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仿佛看到了母亲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和无助。

他不能。他不能让妈妈更难堪。

悬着的手颓然落下。阎猡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他转过身,不再看那扇隔绝了他过去世界的门,目光茫然地扫过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家”。奢华的水晶吊灯,墙上的名画,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一切依旧光鲜亮丽,却又显得如此陌生和冰冷。空气中那股陌生的香水味似乎更浓了,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可乐汁液的手,黏腻,冰凉,肮脏。像他此刻的心情,也像这个瞬间崩塌的世界。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阎家小少爷”了,他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世界分崩离析的、无能的胖子。

窗外,一声沉闷的惊雷炸响,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落地窗,模糊了窗外精心修剪的花园,也模糊了少年眼中最后一丝对这个家的留恋和幻想。

有什么东西,在这个闷热粘稠的夏日午后,随着那声惊雷和关上的书房门,彻底碎裂了。十西岁的阎猡,第一次清晰地触摸到了命运的残酷棱角,冰冷刺骨。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窗外暴雨如注,任由心底的某种东西悄然改变、沉淀,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不断积聚的、压抑的乌云。

别墅区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给过去十西年的生活钉上了最后一颗棺钉。阎猡坐在母亲那辆半旧的本田雅阁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在视野里快速缩小、模糊,最终消失在街角。空气中那股陌生的香水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新车皮革的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母亲林婉清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眼下的青黑在惨白的路灯下格外刺目。她没有哭,至少此刻没有。但那种无声的、巨大的悲伤和某种强行支撑的倔强,像一层透明的冰壳包裹着她,脆弱又坚韧。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区域——鹭岛市的边缘,一片略显杂乱的城中村。狭窄的巷道,头顶是密如蛛网的电线,两旁是挤挤挨挨的自建楼,墙面斑驳,贴着各种小广告。空气中弥漫着饭菜油烟、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生活污水气息。喧嚣的人声、孩子的哭闹、电视机的嘈杂从敞开的窗户里涌出来,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却也粗粝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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