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静回过神来,连忙将嘴巴凑近杯口,轻轻抿了一口水:“没,没什么。”
“是不是还在想我以前做的那些事?真的对不起!”
汪静摇头:“那件事情不怪你,你又不是故意的。只怪阿黄命不好,非得要往人家的枪口上撞。”
“但毕竟是我打死了阿黄。”现在想起那件事,房布尔心里还是充满内疚。
“事情己经过去了,你也不必太自责。刚才你搭我回来,我还没谢你呢。”她由衷地笑了。
“谢什么,应该的。”
“说真的,多亏你搭我回来,要不然真不知道趿拉着那双坏凉鞋,这十几里的山路能不能走得回来?即便能走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路上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呢。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
“那好,我们现在谁也不欠谁的,一切从零开始好吗?”房布尔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汪静默默地点点头。
房布尔说:“这样,你在家里等着,我回九家村帮把你凉鞋补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房布尔回来了,他一进门将补好的凉鞋往地上一放:“鞋我帮你补好了,保修期一年;坏了,你再找我,免费帮你修。”
汪静故意问:“那你的意思这次补鞋是收费的啦?多少钱?我给你。”
房布尔竟被问住了,他楞了一会儿才傻傻地说:“我没说这次要收费啊!”
汪静开心笑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就是收费,我也没钱给你。”
房布尔也笑了:“那你就先赊着,等什么时候有钱,再付也不迟。噢,对了,你等会儿不是要去看你爸吗?我给他带了点东西。”
房布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一罐军用红烧猪肉罐头和一罐麦乳精。
房布尔回村帮汪静补鞋,抽空去看了一下小妹。小妹怕他在水库工地营养不够,特意给他的。现在,他要辜负小妹的心意,借花献佛了。
汪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帮我补鞋我己经很感激了,我怎么能随便要你的东西呢?再说,我爸胃溃疡也不能吃猪肉罐头。”
房布尔觉得也是,猪肉罐头太过油腻,但他还是坚持要给:“罐头你爸不能吃,那就你吃。麦乳精给你爸,这个应该容易消化。”
“真的不要。”
“拿着吧。”
……
一个要给,一个不要。推来推去,几个回合,汪静最终难抵房布尔的真诚,只同意收下麦乳精。
“你饿了吧?我先给你煮点面条。”她想起还没有吃晌午呢。
房布尔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马上就走。”
“你这么远送我回来,又帮我补鞋,就算我答谢你了,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那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来煮。”
房布尔刚想去煮面条,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妈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汪静朝门口望了一眼:“她可能去公社卫生院照顾我爸去了。”
“哦。”房布尔点点头,便和汪静一起走进厨房:“哪个锅是煮面条的?”
汪静指着灶台上一个铁锅:“这个。”
房布尔将铸铁锅拿起来一看,里面还有早晨吃剩下的白米稀饭,便让汪静从碗柜里拿来一个碗,把稀饭倒进碗里。洗干净了锅,又从水缸里舀了几勺水,开始烧水煮面条。
汪静一看柴火不够了,便走到堂屋抱了一截松木放在地上。拿起墙角的斧头劈柴,但是劈了半天也没将松木劈开。
“还是我来吧。”房布尔见了,过去接过汪静手中的斧头,又顺手将松木旋转一百八十度,然后举起斧头劈下去,似乎并不费劲,松木立马一分为二。
汪静夸奖道:“还是你力气大。”
“不完全是这样。”房布尔放下斧头,拿起半边松木:“你看这段松木,年轮宽的这边一定是向南的,年轮窄的这边呢,一定是向北的……”
汪静惊奇地点点头,认为很有道理,她很佩服地说:“我在农村的时间比你长,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开始我不也懂,有一天,我们村的唐村长有事到我们男知青宿舍。我们在劈柴,也是像你一样,怎么也劈不开,他就把这个小技巧传授给了我们。”
“是吗?”汪静见炉灶里的火小了,便往里面添了两根松柴:“看来农村要学的知识也不少。”
“那是,处处留心皆学问嘛。”一股蒸汽冒上来,水烧开了,房布尔放下斧头,走过去揭开锅盖,将面条放进去。
“我去摘点菜。”汪静说着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从屋子后面的自留地里摘了一颗小白菜。用清水洗净放进锅里,然后又拿来两个鸡蛋。
房布尔犹豫了一下,撒谎说道:“鸡蛋是不是就不要放了?我不喜欢吃鸡蛋的。”
“为什么?”
房布尔沉吟片刻,说:“吃了过敏。放一个就好了,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房布尔接过一个鸡蛋,嗑破了壳,放进锅里。
汪静自然不会相信房布尔的鬼话,她将手中另外一个鸡蛋塞给房布尔:“再打一个。”
房布尔没接:“我真的不吃。”汪静想自己把鸡蛋放进锅里,房布尔伸手去阻止她。不料一不留神,将她手中的鸡蛋碰掉在灶台上。
汪静生气了,嗔怨道:“你看你,鸡蛋都摔破了!”
房布尔十分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他忙拿起鸡蛋。发现蛋壳破了,流出了些许的蛋白。蛋壳上还粘了一层木灰,但鸡蛋还算完整。便走到水缸边,用水冲了冲:“看来这个蛋不吃也得吃了。”
汪静听他这么一说,便不再生气:“这还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房布尔见面条煮得差不多了,回头跟汪静说:“你去帮我拿双筷子来。”
汪静从碗柜里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房布尔。他接过筷子在锅里夹起一根面条,用力往墙上一甩。
汪静对房布尔的举止感到不解:“你这是要干嘛?”
“我看面条熟了没有。”
汪静好奇地问:“这怎么能看得出来?”
“能啊!面条粘在墙上就说明熟了,否则,就是生的。”
“是吗?”
面条粘在了墙上,她兴奋地忘乎所以用手拉住房布尔的胳膊:“熟了,熟了。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股暖流在房布尔心间涌动,好一会儿他才说:“嗯,是可以吃了。”
“我都快饿死了。”汪静凑近铸铁锅用鼻子嗅了嗅:“嗯,你煮的面条好香啊!”
“是你家的鸡蛋香,无污染的绿色食品。”房布尔言毕,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汪静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房布尔的胳膊,连忙不好意思地松开了。
她从碗柜里拿出碗筷,又从锅里盛了两碗面条放在饭桌上。他和她相对而坐。
汪静吃着面条,想起刚才那个判断面条熟不熟的方法挺新鲜:“这个方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祖籍北京,自然做面食很在行。”
“是吗?难怪你说话那么好听。”汪静兴奋起来:“我最喜欢听普通话说得好的人讲话了。”
“那好啊。等回到水库工地,只要你愿意,我天天说给你听。”
汪静羞涩地点点头。
房布尔注意到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看来她开始接受我了,至少己经不那么讨厌我。
吃完面条,趁着汪静收拾碗筷的时候,房布尔悄悄从兜里摸出一块钱,和那盒猪肉罐头一起放进了她家的碗柜里。
转身正要离开,房布尔眼睛无意间掠过灶台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哪天有时间,应该把她家的灶台也改造一下。具体作法就是:把炉膛掏宽一点,让锅的受热面积大一些,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柴火。
己经实践过,知青们的灶台,就是房布尔这样改造的,效果很不错呢。
汪静收拾完了碗筷,对房布尔说:“我要去公社卫生院看我爸了。”
房布尔指着外面的单车说:“我用单车送你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着去就行了,反正也不远。”
“那好吧。到医院好好照顾你爸,多陪陪他。”
“嗯。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瞧你说的,干嘛还这么客气。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汪静将房布尔送到门口。
房布尔推着单车,有些不舍地说:“走了,我们工地再见。”
说完上了单车。
汪静倚在门边,含情脉脉目送着房布尔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