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整，祁同伟刚踩上翠湖茶馆的青石板台阶，门帘就被穿蓝布衫的茶倌挑起。
空气里飘着龙井的味道，还有一点老木头发潮的气味。
他抬头看去，赵文远坐在靠窗第二张桌子边，手里端着茶盏，青瓷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玻璃窗外，湖面波光粼粼，最后一点夕阳正慢慢沉下去。
“祁副队长倒是守时。”赵文远把茶盏放下，在桌上敲了两下，“坐。”
祁同伟拉开椅子时故意让椅腿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盯着赵文远眼角的倦意——省厅调来的副局长，上任才三天就约人喝茶，明显是想拉关系。
他坐下后右手自然垂到桌下，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银茶匙。
系统激活需要接触未破案件的线索，而赵文远这次邀约，本身就有问题。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让他脖子有点发紧。
“赵局找我聊什么？”祁同伟接过菜单，目光扫过“铁观音”三个字时停了一下——赵文远面前的茶海还有新茶渍，说明他至少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
茶汤表面浮着细泡，像一层没散开的雾。
“年轻人有前途，但也要选对方向。”赵文远笑起来，眼角皱得像裂开的缝，“听说你最近查市立医院的案子很积极？”
祁同伟低头端起茶杯，青瓷贴着嘴唇，茶水烫，味道苦。
他小指轻轻，茶盏边缘的银茶匙在桌下碰了碰赵文远的手腕。
对方手腕一抖，茶水晃了一下。
系统的蓝光在他视网膜上炸开。
画面里，赵文远坐在办公室里，转椅转了半圈，对着手机压低声音：“王秘书，祁同伟查得太狠，再这么下去陈老的事要翻出来……”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主动辞职”，赵文远喉结动了动：“明白，今晚我去探他的底。”
祁同伟收紧手指，滚烫的茶水溅到虎口，皮肤瞬间红了。
他眨了眨眼，藏在茶杯后的瞳孔缩了一下。
原来赵文远所谓的“站队”，是要逼他退出陈建国案的调查——而陈建国，正是当年母亲被拒诊时插队的副市长的丈夫。
茶杯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赵局的意思是，我该换个‘方向’？”祁同伟抬眼笑了笑，“可我这个人笨，只信证据和结果。比如市立医院改死亡时间的事，我手头还有备份资料。”他把“备份”两个字咬得很重，看着赵文远的眼神变了。
“什么资料？”赵文远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泼到袖口，湿了一片。
祁同伟摸着茶盏边的银茶匙，慢悠悠说：“比如张医生被威胁的录音，比如李志刚账户里多出的三十万转账——赵局说，这些算不算证据？”
赵文远脸色白了一下，又笑了：“你这人……有意思。”他看了眼手表，“不早了，我还有个会。”起身时带翻了茶海，青瓷碎片落在地上，像一摊凝固的血。
祁同伟等赵文远走远，才拿出手机给苏绾发消息：“伪造一份资金流向图，标红‘陈建国’三个字，上传系统空间。”手机屏幕的蓝光照着他脸，显得有点累。
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苏绾回：“需要我今晚去市局监控室？”
“不用。”祁同伟望着窗外的夜色，远处的霓虹灯亮了起来，“系统会记录访问痕迹——赵文远他们等不及了。”风从门缝吹进来，纸片微微颤动。
九点半，祁同伟站在林浩家楼下。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他按响302门铃时，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串碰撞的叮当声。
“同伟？”林浩开了门又要关，被祁同伟挡住，“大半夜的你……”
“我就问一句。”祁同伟掏出一包软中华，塞过去，“最近有人调王振武的档案吗？”
林浩咽了下口水。
王振武三年前坠楼了，当时写的是“突发心梗失足”。
但那天下了大雨，祁同伟记得很清楚，王振武鞋底没有泥。
雨滴打在空调外机上的声音仿佛又响起来。
“督察处的陈晓峰。”林浩压低声音，“上周三下午，他带两个人把案卷抱走了三小时。”说完突然抓着祁同伟的手腕，“同伟，你别查了，当年王振武……”
“谢了。”祁同伟抽出手，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关门的闷响，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时跳出一条匿名短信：
“我知道王振武死前说了什么，如果你想听，今晚十点，南城废弃仓库见。”
发件人显示“林婉儿”。
祁同伟盯着这三个字，想起那个扎马尾的姑娘——林浩的妹妹，三年前在档案室做临时工。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锈味。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摸了摸腰间的配枪，冰冷的金属让他稍微安心。
转身走向停车场，脚步踩碎满地斑驳光影。
后备箱里，那把银茶匙躺在证物袋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