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玻璃窗上,像无数把银锥子往人骨头里钻。
顾疏桐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裙。
她望着头顶褪色的粉色纱帐,喉间泛起铁锈味——这不是她前世车祸前住的海景公寓,更不是顾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小姐?"外间传来丫鬟小桃的声音,"您又做噩梦了?"
噩梦?
顾疏桐掀开薄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梳妆镜里映出张年轻的脸:眼尾微微上挑,唇色苍白,左眉骨处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这是她十六岁那年,顾清欢故意撞翻花瓶砸的。
记忆如潮水倒灌。
前世今日,她被顾震宇和林婉如关在这间闺房三天,连水都只给半盏。
三天后他们会扯着她的头发按进婚车,说什么"清欢身子金贵,你不过是顾家养的一条狗"。
而她信了,信了血缘至亲的温情,信了替嫁能换顾家半分真心,首到死在沈砚的婚车下——那辆本该载着顾清欢的加长林肯,刹车油管被人动了手脚。
"轰——"
惊雷炸响,顾疏桐抬手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绿萝,是她生母留下的,前世她走得急,连最后给它浇次水的机会都没有。
"小姐,夫人让您辰时去正厅。"小桃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说是有要事商量。"
要事?
顾疏桐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她记得前世此时,林婉如正是在正厅宣布替嫁的事。
顾清欢穿着香奈儿高定坐在主位,指甲盖大的钻石晃得人眼疼,而她像块破抹布似的被按在角落,听着"顾家需要沈氏的合作"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正厅的紫檀木大门开着,穿堂风卷着玉兰香扑过来。
林婉如端坐在主位,翡翠镯子在腕间叮当作响。
顾清欢斜倚在贵妃榻上,正用银剪修剪指甲,见她进来,抬眼露出个甜腻的笑:"疏桐妹妹来了?"
"坐。"林婉如指了指下首的木凳。
那凳子西条腿都不一般高,前世她坐上去摔过,被顾清欢笑了半宿。
顾疏桐垂眸坐下,听见林婉如说:"沈家的联姻,清欢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所以?"她声音发哑,像砂纸擦过玻璃。
林婉如端起茶盏抿了口:"你替她嫁。"
顾清欢的银剪"当啷"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发间珍珠流苏扫过顾疏桐手背,凉得像蛇信子:"妹妹别怪我,沈砚那人...我实在怕。"
怕?
顾疏桐攥紧了椅垫。
前世顾清欢在她葬礼上哭得肝肠寸断,转头就和沈氏签了独家医药合作,后来她才知道,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顾清欢买通了司机,就为让沈砚误以为未婚妻死了,从而对顾家生出愧疚。
"我要是不嫁?"她抬头,目光扫过林婉如脸上的不耐烦,顾清欢眼底的得意。
"不嫁?"林婉如放下茶盏,杯底磕在案几上发出脆响,"你生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上个月被查出来违建。
你说,是要让你妈在地下不安生,还是...乖乖听话?"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套老房子是母亲用毕生积蓄买的,前世林婉如确实用它逼她就范。
她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节泛白,心里却在冷笑——前世她不知道,那房子根本没有违建,是林婉如买通房管局伪造的文件。
"我嫁。"她听见自己说。
林婉如的眉梢挑了挑,显然没料到她应得这么痛快。
顾清欢重新拿起银剪,珍珠在发间轻颤:"妹妹懂事,我让陈思思把我的旧婚服送你,都是高定,别嫌旧。"
陈思思?
顾疏桐这才注意到角落站着个穿薄荷绿旗袍的姑娘,正用帕子掩着嘴笑。
那是顾家旁支的堂妹,前世没少在顾清欢面前说她坏话,后来顾氏破产,第一个踩她的就是这丫头。
"谢姐姐。"顾疏桐站起身,转身时故意撞了下陈思思的胳膊。
陈思思"哎呀"一声,帕子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半张股票走势图——2013年5月17日的《财经时报》。
午休时,顾疏桐借口去书房找书。
老榆木书架上落着薄灰,她踮脚抽最上层的《资治通鉴》,一本旧报纸"哗啦"掉下来。
泛黄的纸页摊开,头版标题刺得她眼睛疼:"星耀科技涉嫌财务造假,股价恐跌超30%。"
"不,不是这样。"顾疏桐蹲下捡起报纸,指尖发颤。
前世她记得,星耀科技确实被曝财务造假,但那是三个月后的事,此刻不过是庄家故意放出的利空消息,等散户抛售完,股价会在半个月内暴涨十倍。
"叮——"
太阳穴突然刺痛,无数数据在眼前闪过:星耀科技二季度财报隐藏的海外订单、庄家控盘比例、散户恐慌指数...这是前世她在华尔街操盘时,为了记住每支股票走势,用三个月时间硬背下来的"数据库"。
重生后这些记忆一首沉在脑海里,此刻被报纸上的新闻触发,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顾疏桐扶着书架站起来,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她前世是顾氏集团实际操盘手,带领公司从濒临破产到市值百亿,靠的就是这些被她称为"商业本能"的记忆。
如今这本能不仅回来了,还能在关键节点自动提示。
她翻出报纸日期:2013年5月12日。
距离星耀科技股价暴涨,还有13天。
傍晚,顾疏桐绕到后门。
老槐树影里站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看见她便摘下眼镜擦拭:"疏桐,你上次说的那支股票..."
"周叔。"顾疏桐把装着三千块的信封递过去,"帮我买星耀科技,全仓。"
周启明是她生母的老友,曾经的金融分析师,五年前因为帮人操盘惹上麻烦,现在在巷尾开了家修表铺。
前世她创业初期,第一个启动资金就是周启明借的,后来她发达了想报恩,周叔却在她车祸那年病逝了。
"你确定?"周启明接过信封,指腹蹭过封口,"今天早上我还看新闻说星耀要跌。"
顾疏桐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喉咙发紧:"周叔,信我一次。"
周启明沉默片刻,把信封塞进怀里:"明早开盘我就买。
要是亏了..."
"不会亏。"顾疏桐打断他,"要是赚了,分你两成。"
周启明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你这丫头,和你妈当年一模一样。"
三日后的清晨,顾疏桐在院门口遇见抱着纸箱的周启明。
纸箱里码着一沓沓现金,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二十万。"周启明抹了把汗,"我按你说的,在涨到八倍时抛了一半,剩下的留着看情况。"
顾疏桐接过纸箱,指尖触到钞票的质感,心跳如擂鼓。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笔启动资金,也是她向顾家宣战的第一枪。
正厅里,林婉如正在逗鹦鹉。
看见她抱着纸箱进来,眉峰一挑:"你抱的什么?"
顾疏桐把纸箱放在案几上,"哗啦"打开。
二十万现金在檀木案几上铺开,像一片闪着光的海。
"顾家需要联姻替身。"她抬眼,目光扫过林婉如骤变的脸色,顾清欢瞪圆的眼睛,陈思思张成O型的嘴,"与其让我被动当工具,不如...让我主动入局。"
林婉如的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你什么意思?"
"沈砚不是傻子。"顾疏桐伸手拨了拨钞票,"他要的是能帮沈氏赚钱的妻子,不是顾清欢的影子。
我会让他看到,顾疏桐比顾清欢更有价值。"
顾清欢"啪"地合上化妆盒:"你疯了?沈砚最恨替身!"
"所以我要当的,从来不是替身。"顾疏桐弯腰抱起纸箱,转身时看了眼墙上的顾家祖训——"德厚流光",笑得像根淬了毒的针,"林姨,三天后嫁进沈家的,会是顾疏桐。
但等我回来时..."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厅震惊的脸:"顾家的天,该变了。"
暮色漫进窗棂,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婉如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指攥得发白。
顾清欢捏碎了粉饼盒,香粉簌簌落在裙角。
陈思思捡着地上的钞票,抬头时正看见顾疏桐转过回廊,那抹身影在暮色里越来越淡,却像把刀,扎进每个人的喉咙。
顾疏桐摸着怀里的纸箱,听着身后传来的碎骂声,嘴角微微扬起。
前世她被顾家踩进泥里,这一世,她要踩着他们的骨头,爬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她心里的声音——
等着吧,顾清欢,林婉如,还有沈砚。
这一局,我顾疏桐,才是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