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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批斗会上的卖身契

寒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像砂纸在磨。顾知雅被搡到批斗台中央,单薄的旧棉袄挡不住寒气,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唾沫星子混着咒骂劈头盖脸砸过来。

“打倒资本家狗崽子顾知雅!”

“让她跪下!给人民谢罪!”

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震得她眼前发黑。还没喘口气,一桶混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浇下!

刺骨的寒猛地扎透全身,冻得她牙齿咯咯打颤,肺里像塞满了冰渣子。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流进脖子,冰得她一个激灵。脸上火辣辣地疼——刚才混乱中不知被什么划破了,血混着脏水往下淌。

台下是攒动的人头,一张张激愤扭曲的脸,口号声震得耳膜嗡嗡响。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头顶。

就这样吧…爸…女儿撑不住了…

就在意识快要被冻僵、淹没的时候,一只铁钳般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硬生生把她涣散的神志拽了回来。

顾知雅被迫睁开被冰水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年轻士兵的脸。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眼神锐利得像刀子,飞快扫过混乱的现场,最后钉在她惨白的脸上——没有同情,只有审视和任务般的凝重。

没给她任何反应时间,那只抓着她胳膊的手闪电般一翻!

一张叠成小方块的、带着汗湿气的纸条,被粗暴地塞进她冻僵的手心!

动作快得像幻觉。士兵的手指在她腕骨上警告性地狠狠一压,力道大得让她以为骨头要碎掉。随即,他像融入人群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开、消失。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一样狂跳!顾知雅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抖成一团。那是什么?催命符?还是…唯一的活路?

批斗还在继续,口号震天响。她跪在冰水里,忍受着唾骂,所有的感官却死死锁在紧握的拳头上。那张薄薄的纸片,紧贴着湿冷的掌心,烫得像块烙铁。

终于,她被两个戴红袖章的青年粗暴地架起来,拖下台,扔进批斗台后面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尘土气。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潮湿的砖墙,顾知雅才像断了线的木偶,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管子疼。她警惕地扫了一眼外面晃动的人影,确认暂时没人注意这个角落,才猛地低下头,颤抖着、近乎痉挛地摊开那只紧握的手。

手心被汗水和冰水浸透,纸条边缘己经软烂。她冻得通红、指尖开裂的手指,哆嗦着,一点一点将它展开。

光线昏暗,纸上的字是用最普通的蓝黑墨水写的,笔迹刚硬、潦草,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钉子,狠狠砸进她眼底:

嫁邵虎,保你父平安离沪,农场待遇可改善。

十一个字。

冰冷,首接,粗暴得像甩过来的一记耳光。

“邵虎……” 名字在干裂的唇边无声滚过,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军官?多大?长什么样?性情如何?一概不知。

嫁?

用自己仅剩的、属于“顾家小姐”的身体和名分,去换父亲一线活命的可能?

屈辱感瞬间勒紧了喉咙。昔日顾公馆温暖的灯光、父亲的笑容、悠扬的琴声…那些破碎的奢侈记忆,被此刻的冰冷、污浊和绝望碾得粉碎。

平安离沪…待遇改善…

这八个字,却像深渊里唯一垂下的、带着倒刺的绳索。父亲顾云生,在西北苦寒农场生死未卜。每一次辗转传来的批斗消息,字里行间都是非人的折磨。再这样下去…父亲撑不了多久了。

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沉重地、绝望地撞击着。

寒风卷着雪粒子从弄堂口灌进来,吹得角落里的破油毡布哗啦作响。顾知雅靠在冰冷的墙上,闭着眼,脸上那道血痕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时间在极度的寒冷和内心的撕扯中,沉重地流淌。

批斗会的喧嚣似乎转移了方向。那个穿着旧军装的年轻勤务兵,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阴暗的角落。

他站得笔首,帽檐压得很低。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她面前。动作简洁,带着冰冷的催促——答案。现在。

顾知雅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缓缓抬起头,沾着血污和冰水的黑发黏在额前。透过发丝的缝隙,她看向那张模糊冷硬的脸,看向那只摊开的、决定命运的手。

勤务兵的眼神锐利如刀,只有执行命令的漠然和不耐烦。

空气凝固了,只有寒风刮过墙壁的呜咽。

就在勤务兵眉头不耐地蹙起,手指即将收拢的那一刻——

顾知雅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急又深,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她不再看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虚软的身体。冻僵的手指伸进旧棉袄内袋,摸出一支磨秃了笔尖的旧钢笔——父亲留下的最后念想。

拔掉笔帽,动作僵硬笨拙。她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冻得麻木的下唇上!

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炸开!这剧痛如同强心针,瞬间刺破了濒临崩溃的麻木。

笔尖落下!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她凝聚起身体里最后所有的力气,在那张浸透汗水、模糊了字迹的纸条背面,在那冰冷粗暴的“命令”之下,重重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知雅。

三个字,力透纸背,几乎划破薄脆的纸张。笔尖划过的地方,渗出了一丝暗红——那是她咬破嘴唇流下的血。

签完,她猛地将纸条连同那支冰冷的旧钢笔,狠狠拍进勤务兵等待的掌心!动作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厉。

勤务兵的手指瞬间收拢,攥紧了那决定命运的纸片和笔。他帽檐下的眼睛似乎极快地扫过那三个字,尤其是字迹边缘那抹刺目的暗红。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随即,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快得像错觉。

转身,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融入呼啸的寒风和弄堂深处的阴影,消失不见。

顾知雅依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抖得不成样子。脸上血水混着冰水,一片狼藉。只有那双刚刚签下卖身契的眼睛,死死盯着勤务兵消失的方向,空洞得如同被挖走了所有光亮。

寒风呜咽着卷过,扬起地上散落的纸片和灰尘。

角落里,那张被揉皱丢弃的旧报纸一角,一个模糊的铅字标题在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部独立营营长邵虎同志,率部于边境冲突中表现英勇……荣获嘉奖……” 风一吹,报纸打着旋儿,被一只沾满污泥的脚踩过,彻底淹没在肮脏的雪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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