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如同千年古墨。金属撞击的巨响在夜色中炸开,凌云的头猛地后仰又前倾,安全带勒进肩膀,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疯子!她尖叫着,猛打方向盘,试图稳住车身。对方再次撞击,这次是从侧面。奔驰失控地滑向路边护栏,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世界天旋地转。凌云感到车子腾空而起,然后开始翻滚。玻璃碎裂的声音,金属扭曲的呻吟,还有她自己短促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安全气囊爆开,重重砸在她脸上,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寂静。凌云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不清。车子倒扣在山坡下,她悬在安全带里,头朝下。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滴在车顶。血腥味充斥鼻腔。
救命——。她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试图移动手臂,却感到一阵剧痛。右臂可能骨折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熟悉的铃声在扭曲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刺耳。凌云艰难地转头,看到手机卡在副驾驶座位下,屏幕显示“陆天野”三个字。
陆天野。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她的意识。她的青梅竹马,她的冤家。
她想伸手去够手机,但身体不听使唤。铃声停了,又响起。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不知反复响了多少遍,终于归于寂静。
凌云闭上眼睛,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就这样结束了吗?被一辆不明来历的车撞下山坡,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父母会怎么想?陆天野——一定很开心。如果这么发展下去,也许有一天,银翅真的会被沐阳吞并。
意识开始模糊,黑暗从边缘侵蚀视野。凌云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漂浮在温水里。
凌云!凌云!
遥远的声音穿透迷雾。有人在拍打车窗。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车外。
坚持住!我马上救你出来!
陆天野?不可能。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他们是冤家。他恨不得她早点退出对决。而她的死亡就是最顺理成章的退出。
玻璃碎裂的声音。冷空气涌入。一只手探进来,轻轻托住她的脸。
凌云,不要睡觉。你睡觉了,谁跟我斗智斗勇?你可千万不要死去!真的是陆天野的声音。温热的手掌,熟悉的气息。不是幻觉。
接下来的记忆断断续续:安全带被割断,她被小心翼翼地拖出车子的残骸。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夜风吹拂在脸上的清凉,还有陆天野胸膛传来的急促心跳。她靠在他怀里,竟然有异样的温暖跟安心。还有隐隐的渴望。渴望这一刻能持续下去。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他的声音钢铁一般坚硬炽热,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焦急。
凌云想说话,但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疼。她只能微弱地点点头,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眼的红光划破夜色。凌云感到自己被转移到担架上,有人给她戴上氧气罩。
陆先生,请您让一下,我们需要检查她的伤势。
她右臂可能骨折,头部有外伤,意识时有时无——。陆天野快速向医护人员交代着,担忧毫不掩饰。
凌云想抓住他的手,但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黑暗再次袭来,这次她无力抵抗。
再次醒来时,刺眼的白光让凌云本能地闭上眼睛。消毒水的气味,规律的电子音,还有身下略显粗糙的床单——医院。
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她缓缓转头,看到陆天野坐在床边,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西装皱巴巴的,与昨天刚亮相的形象大相径庭。
水.。凌云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陆天野立刻拿起床头的水杯,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帮她喝了几口。温水滑过喉咙,缓解了灼烧感。
谢谢。她轻声说,然后突然僵住。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黑色越野车,撞击,翻滚。还有那如同在炼狱一般的疼痛跟焦灼。
陆天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条路不是他回家的方向。而且时间那么巧,就在她被撞后不久。
你怎么会在那里?凌云首视他的眼睛。她的声音没有平时的冷硬,带着犹疑。
陆天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平静。昨晚为另一个学生要转校的事情,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查了你的定位。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凌云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她看着陆天野,陆天野避开她的眼神。他们是熟悉的敌人。很多次,当她逼视着陆天野的时候,陆天野如果心里有事情,就会移开目光。这种不自觉的躲避也就成了隐瞒的讯号。
陆天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病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陆天野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你刚醒,需要休息。这些可以以后再说。
不,现在就说清楚。凌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疼痛击倒,跌回枕头上。那辆车是冲我来的,而你正好出现得那么及时……。
陆天野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你在暗示什么?你认为我和那起事故有关?
凌云不动声色。你认为呢?
陆天野下定决心地说,是的。我们是对手。可是,我还不至于采取这么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你。我要赢就要赢得光明正大。凌云,我们都在罩在一张名利网里,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都会让我们不知不觉踩到雷区。我感到,杨董的被杀就是一个讯号。接下来你还可能会遇上危险。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己经通知了你家里人。你妈妈跟你爸正要赶来。他们来了,我就走。你怎么想,随你的便。不过,他回过头来,眼神灼灼。欲言又止。他烦躁地转过身去。看着窗外。
凌云小声说,对不起。谢谢你。
陆天野的车子在公路上飞快地驰骋着。他心里有一把火在熊熊地燃烧。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说什么都要阻止她——。
他一阵风地卷进了董事长办公室。这间办公室足足有一百来平方。布置得豪华典雅。进门一侧的大办公桌后面,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孩子正坐在宽大的皮交椅上发呆。那女孩子鹅蛋脸,眉毛又黑又首,低低压在深邃的眼睛上面,嘴巴抿成一条线,稚气中带着任性。她看见陆天野,呆滞的眼神立刻就活泛起来。天野,刚才我打电话给你,你怎么不接?
陆天野没说话。只是两手据在办公桌上,盯着那个女孩。欧阳董事长,你知不知道凌云昨晚出车祸了?那个女孩避开他的眼神,冷笑着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粉丝,又没有三天两天追着她跑。她出车祸,关我什么事?
陆天野沉声说,那你就是承认了。那女孩倔强地说,我什么也没有承认,你不要含血喷人!你身为沐阳的校长,口口声声帮着外人,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赢得光明正大。陆天野说。欧阳舒站起来,跟陆天野隔着桌子对峙,我只知道,兵不厌诈!
凌云己经报案了。警方初步认定是认为是有预谋的交通事故。如果查到你头上,可不要怪我没有先透露风声。据我所知,凌家在本市的官场是有很多人脉的。万一我们落了人家的坎,可不要吃不了兜着走!欧阳舒的脸色有些变了。她的父亲以前因为偷税漏税,吃过官司。对于本地水的深浅,她是心有余悸的。
看见欧阳舒沉吟着,陆天野又加上一句,你是董事长,有权利决定公司的未来。不过,我想劝告你一句,那个X集团不是善茬。现在他们利用我们在教育界的影响大打学区房的牌子,还私下跟银翅一些人暗通款曲。只怕我们斗得两败俱伤,人家会坐收渔人之利。所以,不要——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不要被人当枪使!
欧阳舒脸色一变。看来陆天野说到她的痛处了。她叹口气,坐了下来。说,也许,有些事情我操之过急了。陆天野面无表情地说,只要凌云有什么意外,我立刻辞职走人。欧阳舒提高了声音,说,就为了这个女人。她怒气冲冲地说,你知不知道她是副市长未来的儿媳妇?她不是你的菜!你记不记得她小舅撞死了你的父亲?就是她家人害得你童年就家破人亡,吃尽了苦头的?谁又把你从泥泞里拯救出来,让你有了今日的风光?
陆天野面无表情地说,我为沐阳做的一切,就是还给你的价码。而我要的只是,凌云的安全。欧阳舒叹口气。悻悻地说,我能拿人家怎么样呢?反正她有事,也不是我的事。陆天野哼的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欧阳舒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在愤怒中夹杂着无可奈何,还有隐隐的——柔情。
陆天野走出办公室,长吁了一口气。昨晚那场车祸让他一下子明白了,他将来要面对的,比以往以为要面对的多得多。只是,他没有想到,危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刚走到校长室门口,两个身材健硕的青年己经在那里等候了。陆校长,你好。你涉嫌谋杀银翅集团的杨董,请你跟着我们去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