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江陵罗府的雕花窗棂,将满室温馨染上一层金纱。罗宜之趴在书案上,胖乎乎的小手握着毛笔,正认真地临摹字帖。他咬着下唇,眉头蹙成小疙瘩,时不时抬头偷瞄坐在一旁批改公文的父亲。
“爹爹,你看我写得可好?”孩子举着歪歪扭扭写着“平安”二字的宣纸,眼睛亮晶晶的,发间还沾着昨夜玩耍时留下的草屑。罗孟庭放下手中的卷宗,笑着将儿子抱到膝头,指尖轻轻刮过他的鼻尖:“我家宜之将来定是个状元郎。”
陈灵素端着莲子羹走进来,见状眉眼弯弯:“先喝些羹汤,当心伤了眼睛。”她温柔地替丈夫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又给儿子擦了擦沾着墨渍的小脸,屋内弥漫着阖家团圆的暖意。
然而,这般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加急公文如雪片般飞来,催促罗孟庭速速返京。离别时,罗宜之紧紧抱着父亲的大腿,眼眶通红:“爹爹早点回来,我还要学辨认草药呢!”罗孟庭蹲下身,将一枚刻着祥云的玉佩系在儿子腰间:“等爹爹忙完,就教你制天下最好的解药。”
北风卷着细雪掠过京城宫墙,琉璃瓦上凝结的冰棱折射出冷冽的光。罗孟庭握紧腰间玉佩,那是离家时宜之偷偷塞给他的,玉面还带着孩子掌心的温度。他望着太和殿门前昂首阔步的官员们,衣袍上的补子在雪幕中若隐若现,恍惚间竟觉得那些飞禽走兽都化作了噬人的凶兽。
“罗大人这趟江陵之行,可算解了百姓燃眉之急啊。”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罗孟庭转身,见礼部侍郎周明远摇着折扇走近,扇面上“礼乐治国”西个鎏金大字刺得他眯起眼。这人三个月前还只是个五品闲官,如今却身着绯袍,腰间玉佩赫然刻着展翅玄鸟。
朝会钟声骤然响起,罗孟庭压下心头疑虑,随着人流踏入大殿。龙椅上的皇帝略显疲惫,眼下乌青浓重,显然被藩王异动搅得寝食难安。“罗爱卿,江陵蛊毒之事可曾彻查清楚?”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回陛下,确系奸人蓄意投毒,幕后主使……”
“陛下!”礼部尚书王怀德突然出列,广袖飘飘如白鹤展翅,“臣以为,罗大人治下连番生乱,先是边疆贸易失序,再是江陵孩童遭灾,可见其治国方略多有疏漏。倒不如效仿古制,以礼乐教化万民,方能保社稷安稳。”
罗孟庭目光如炬,扫过王怀德身后那排身着崭新官服的官员——他们大多来自江南士族,衣摆间皆隐约可见玄鸟纹饰。“尚书大人此言差矣。”他沉声道,“边疆贸易乱象己查明是牛党作祟,江陵蛊毒亦揪出文渊派爪牙。若一味空谈礼乐,置民生疾苦于不顾,才是真正的失职!”
“文渊派?”王怀德抚须轻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罗大人莫要血口喷人。我等不过是秉持圣人之道,聚而论学,怎就成了谋逆之徒?”殿内气氛骤然紧张,支持罗孟庭的官员纷纷出言驳斥,而文渊派众人则引经据典,将话题引向礼制改革。
退朝后,罗孟庭在宫门口撞见大理寺卿李严。这位昔日的盟友神色闪烁,欲言又止:“罗兄,近日朝堂风向诡异,你……还是小心为妙。文渊派表面倡导礼乐,实则暗中与楚、齐两藩往来密切,连陛下的贴身太监都……”话未说完,便匆匆作揖离去。
寒风卷起罗孟庭的官袍,他望着李严远去的背影,心中寒意更甚。当晚,他换上便服,在漕帮兄弟的引领下潜入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地下室里,账房先生颤抖着捧出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八月十五,楚藩使者购上等云锦三百匹,付银两万两,经手人王……”
“是王怀德的堂弟。”漕帮帮主低声道,“这些日子,文渊派以讲学之名广收门徒,江南士族纷纷献金纳贡。他们还在暗中打造兵器,说是要组建护城义师……”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罗孟庭反应极快,拉着漕帮帮主就地一滚,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头皮钉入梁柱。
追击的黑衣人功夫了得,为首者面罩上绣着玄鸟图腾。罗孟庭边战边退,瞥见对方腰间玉佩与周明远的如出一辙。“文渊派果然藏头露尾!”他挥剑斩断一人手腕,血腥味在雪夜中弥漫。激战正酣时,一队金吾卫突然出现,领头的校尉冷笑道:“大胆狂徒,竟敢在天子脚下斗殴!一并拿下!”
罗孟庭被押入大牢时,透过铁窗望见王怀德的轿子从狱门前经过。轿帘掀起一角,露出那人志得意满的脸。“罗大人,这京城的天,该变变了。”阴恻恻的声音随风飘来。
狱中寒气刺骨,罗孟庭却在思索脱身之策。二更时分,陈灵素扮成狱卒送来棉衣,怀中还藏着儿子的书信。“爹爹,我学会辨认草药了,等你回来教我制解药。”宜之歪歪扭扭的字迹让他眼眶发热。妻子低声道:“漕帮己查明,文渊派与藩王约定,待秋粮入仓便……”
“够了。”罗孟庭握紧拳头,“明日早朝,我要让他们原形毕露。”
次日清晨,罗孟庭带着漕帮收集的证据踏入朝堂。然而,当他展开账本时,却发现关键页己被替换,字迹也与记忆中不同。王怀德抚掌大笑:“罗大人这是病急乱投医?仅凭几张伪造的文书,就想污蔑朝廷命官?”
皇帝眉头紧皱,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罗孟庭突然想起李严的话,心中一动,转而道:“陛下,臣恳请彻查礼部近三月的用度账目,再比对江南各州县的赋税记录。”他瞥见王怀德脸色微变,继续道:“听闻文渊派每月初一在白云观讲学,不如让御史台暗中查访,看看所谓的‘礼乐教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朝会结束后,罗孟庭在宫道上拦住皇帝的仪仗。“陛下,文渊派勾结藩王,图谋不轨,此事关乎社稷安危。”他呈上从黑衣人身上缴获的玄鸟玉佩,“请陛下明察!”皇帝盯着玉佩,神色阴晴不定:“朕会派人彻查。罗爱卿,你且先回家休养吧。”
回到府邸,罗孟庭发现管家神色慌张。“老爷,今早有个自称文渊派的人送来拜帖,说……说若您执意追查,江陵的小少爷……”话未说完,罗孟庭己将茶盏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玄鸟图腾的拜帖上,晕开一片诡异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