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垃圾车风风火火地开走了,街道的腐臭味顿时松散了不少。
这条街子有两个大院,一个坐落在西边,一个坐落在东边。
院子里都是一幢幢老式的房子,六层高,旧式的铁栏杆扶手,水泥铺就的小道。
房子窗户全部都镶嵌了防盗窗,锈迹斑斑,像个笼子一般罩住那逼仄的阳台。
这些房子被分成很多个小房间,住着各种劳动人民。
裁缝,锁匠,厨师,小职员……
人们在房子的两道大门和两个院子里匆匆来去。
门口设了个简陋的保安亭,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守着。
一把靠椅,一个收音机,外加一个保温杯,保安大爷能待一天。
呼啦啦——
一群人挑着担子,匆匆忙忙围了过来。
仅需片刻。
两道大门门口处摆满了菜筐、篮子,里面塞满了各色新鲜蔬菜。
几名上了年纪的老人佝偻着背,坐着个小马扎,一边询问价钱,一边侍弄着菜。
简单几句就把行市摸得一清二楚。
居民陆陆续续从院子里走出来,几名菜贩子立马停止交谈,心照不宣地把菜价定为一样的。
这是历来的规矩,谁要是不遵守。
会被群起而攻之,乃至驱逐。
西边大院门口菜摊子边上开了一个包子铺,热气腾腾,香味儿西溢。
老板娘正在把熟透的笼屉端出来,额前的碎发被热气熏得打湿了,一缕一缕挂在鬓角。
一名赤裸着上身的中年男子正在铺子最里面卖力地和面,一根粗竹竿使得可溜了。
活好的面,透出一股子油亮粉白,手指一戳,糯叽叽的。
这家店铺主打一个皮薄馅大,又是老招牌,几十年的生意,一代代传下来。
不似别家用的铁皮蒸笼,而是用竹子编织成的笼屉,晒得发黄的枯荷叶垫在包子底下。
特有的竹子清香加荷叶香,像是中和掉了一部分油腻味儿。
“老板娘,我要一个菜包!”
一名学生打扮的小姑娘伸手放在案板上两元钱。
老板娘抬眼一瞅,愈发喜欢得紧。
来人是十三岁的赵琳,小小的鼻峰,薄薄的红嘴唇,清炯炯的大眼睛,长睫毛。
身量纤纤似柳条,身上穿着一套洗的发旧的蓝白色校服。
脑后利落地扎着一个马尾,头绳用的是最便宜的那种蜡黄色橡皮筋,头发也似营养不良般锈黄。
“哟,小琳来啦!婶子这就给你装一个。”
老板娘笑眯眯地掀开中间一层笼屉,挑了最大最的包子。
瞥见小琳那过于瘦削的脸庞,老板娘又从笼屉里摸出两个小笼包,连着菜包装好,一并递给了她。
接过塑料袋,一瞅里面多了两个小的,小琳窘得脸一红,刚想开口拒绝。
“小琳,别和婶子客气。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周末记得给毛毛看看作业就成。”
是喽。
包子铺老板娘有一个儿子,小学西年级,皮实得很,整天忙着吃忙着玩,就是成绩不大好。
赵琳思索了片刻,帮毛毛补下作业,也算是劳有所得,也不是平白无故受人施舍,如蚊子般哼了一声,点点头,应下了这事。
眼见赵琳走远,包子铺两口子才开始犯嘀咕。
“强子,你说,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就没托生到我肚子来?”
老板娘倚靠在案板旁,双手抱胸,眼珠子一面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面吐槽。
“成绩又好,又勤快,我听说赵家一大家子的饭食全靠小琳一个人忙活呢!”
和面的老板停了一下:“嘿!你寻思来寻思去也改变不了小琳是赵家人的事实。有句老话不是说嘛,这就叫作命呗。”
赵琳出生的赵家,那可是在清水街子上有名的人家。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实打实的名声全靠赵琳那吃喝嫖赌样样占全乎的老父亲赵得财所赐。
赵得财年轻时候长得像广告画上英俊青年,身材高挑匀称,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和高高的鼻梁。
早年时候在糖厂当工人,分配了清水街的单位房。
一百来平,三室一厅。
赵老爷子以前是名小领导,只有赵得财那么一个儿子,从小宠得很。
要什么有什么。
赵老太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仗着人生得秀丽,毫不费力地嫁给了赵老爷子。
赵老太自从生下赵得财,腰杆子硬挺挺的,时不时还嘲讽那些只生下女儿的人家。
常言道:一根藤上结不出两种瓜。
赵得财在赵老太的教育下,养成了一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性子。
又仗着家里富余,十五岁就开始出入歌厅舞厅,谈恋爱,处对象。
两个月就换个对象。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一回,他玩脱了。把持不住,把妹子的肚子搞大了。
还是在赵老爷子的威压下,赵得财老老实实娶了对方,这人便是赵琳的母亲,何兰花。
何兰花生得很是白净清秀,不然也不会被赵得财看上。
婚后不到半年生下了赵琳,在以前那个年代。
没结婚就怀上孩子的属实是大新闻,亲朋好友间最津津乐道的八卦。
赵家老两口挺了半辈子的颜面,一下子成为街坊邻居的笑料,面子上很是挂不住。
赵老太索性把枪口对准何兰花,这份气也理所当然地撒在何兰花身上,时常怨怼。
怪何兰花把她儿子的魂勾了去,灌给赵得财迷魂汤。
什么使尽心计想嫁到赵家来。
要不是她何兰花倒插一脚,赵得财应该娶的是某个领导家的姑娘。
这不。
月子里,何兰花就落下了病根,再也无法生育。
外人都羡慕她嫁进这种有钱人家,舒舒服服地当儿媳就成。
个中苦楚,只有何兰花自己清楚。
再过了几年。
赵得财玩得更加花了,拿着手里的钱,在外头养女人。
他看得开,家里面的生不了,找个外面的生不就得了。
有钱的时候在外面潇洒生孩子,没钱的时候跑回家,在家里当少爷。
起初,何兰花还为这些事闹过。
但赵家老的护着儿子,张口闭口就是骂何兰花不下蛋的母鸡,占着茅坑,啥也没有。
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儿子也没有!
赵老爷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管这些。他心里其实也有气,只不过领导的样子拿捏着,也不想跟儿媳计较,有赵老太出头己经足够了。
赵得财也是个奇才,骗吃骗喝骗女人。
隔两年领个娃回来,不管男孩女孩,通通带回家。
日子久了。
赵家一进屋,全是娃,大的小的,闹作一团。
也有人家上门闹过,无一不被打发了去,问就是赵得财己经结婚了,再婚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