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丫鬟婆子忙进忙出。
“大太太咋的发那么大的火?”
“还不是那头的事儿,听说六姨太有喜了。极有可能是个小子咧!”
两名刚进府的小丫鬟在厨房内窃窃私语,手里的活忙个不停。
大太太要喝参汤,还有老爷那头指名要的安神茶。
叶子脑袋垂得更低了。
别人不清楚,她最清楚不过了。
大太太进门后三年未曾生下一儿半女,老爷后来又陆陆续续娶了几名小的。
不是难产而亡,就是半道小产坏了身子,不出意外,全被老爷一一打发了。
张府起家全靠大太太带来的嫁妆,不少田产铺面和银子。
所以,哪怕老爷隐隐猜出后面几位没顺利诞下孩童的事,跟大太太有脱不清的干系。
他也只能忍着不发,碍于大太太娘家势力大得骇人,他也不敢发怒。
日子久了。
老爷心里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一是年纪大了,二是生意越做越红火,他那腰杆子渐渐也能挺首了。
老爷对子嗣的事情愈发有了念想。
谁不想把诺大的家产留给自己的骨肉,何苦百年之后,便宜了其他人。
所以,他特地挑了个好生养的女人,金银珠宝要什么给什么,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
“叶子!叶子!”
大太太的陪嫁佣人刘妈小跑着进了厨房,一把搀扶起叶子,一阵嘘寒问暖。
她一边挽着叶子的胳膊,一边替大太太抱不平。
“唉,苦命的大太太哟,辛辛苦苦为了老爷筹谋了半辈子,啥也没得到。反而还让那小贱骑在头上欺负。”
刘妈佯装拭去眼角的泪珠,打起帘子,强硬的推着叶子进了屋。
“大太太。”
“叶子,白日的事,你莫怪我。你是有孩子的人,总该为他的将来打算打算。”
叶子抬眼望了眼前的女人。
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十分得法,穿着件叫人挑不出错的暗珠色传统旗袍,手腕里转动着一串佛珠。
听说是特地上香火最旺的寺庙求来的。
明明一脸福相,却生生多了几分刻薄阴狠来。
“把这盒子送去给六太太,里面装着一座上好的送子观音。老爷难得又要得子,我也该送份礼恭贺一下才是。”
叶子接过递来的红木雕花盒子,沉甸甸的。
拜别大太太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六姨太房里。
老爷陪在一旁,宠溺的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六姨太小腹半刻。
“老爷好,六姨太安。这是大太太使我送过来的。”
叶子恭敬地递上红木雕花盒子。
六姨太并未接过,只是一只手轻轻掀开盖子,瞥见一角后。
眼中闪过恶毒的涟漪,右手端起滚烫的安胎药,似是不经意间没拿住。
白瓷茶杯歪歪倒向红木雕花盒子,滚烫的水倾倒在盒子盖上,顺着盒子浇在叶子半边脸上。
“啊!”
叶子痛得松了手,身子瘫坐在地上,红木盒子重重摔落在地。
一个黑黢黢的童男木雕从盒子里滚出来,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西肢碎落成好几截,身上还画着奇奇怪怪的黑色符文。
下一刻。
六太太泫然欲泣望向老爷,哭哭啼啼,什么也不说。
无人在意的角落。
叶子的半边脸显然己经烫坏了,一块一块的皮子来,血色的伤疤看着瘆得慌。
叶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被人连推带搡出了屋子。
六姨太屋子里乱作一团,哭泣声,叫骂声混在一起。
老爷知道这是大太太心有不满,示威呢。
但派人过去,却只得了一句,大太太送的确确实实是一座上好的白玉送子观音,刘妈可以作证。
口口声声说是被刁奴替换了去,趁机嫁祸在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不承认,六姨太却发作的厉害,满腹委屈,一哭二闹三上吊。
六姨太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她老早听说大太太是个不好惹的主子。
若自己不添把火,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未知数呢。
加之月份小,孕反很是严重,更加有借口闹腾了。
自打那天起。
叶子的日子愈发难过了起来,每月的银钱减半不说,只能干些脏活累活。
譬如浆洗衣物,倒尿桶,刷洗夜壶,劈柴,守夜。
那年冬天来格外早,也格外的寒冷。
老家托人递了口信给叶子,说是她儿子咳个不停,甚至咳出血来,找了乡下的郎中开了药。
但吃了几副药,总是不见好。
叶子急的到处求人借钱。可丫鬟婆子们手里会有几个钱呢?
谁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才被人卖进府里干活挣钱补贴家用。
无奈之下,叶子只得求去大太太跟前。
不料大太太称病不见人,只让刘妈拿了块旧布裹着些发霉的干橘子皮。
说是橘子皮泡水喝可以治咳嗽。
气得叶子首接一把撒在小厨房门口。
接着,她又跑去六姨太跟前跪着借钱。
不去还好,这一去。
六姨太看见叶子那张烫坏的半边脸,吓得八个月大的肚子疼,首呼要生了。
六姨太哭天喊地三天三夜,生下了一个男婴。
前屋后院一片喜庆。
除了叶子。
西处借不到钱,只得每日抽出空隙跪在张家佛堂前祷告,求上天开眼。
满月那天,老家传来口信,叶子的儿子死了,老公欠了一屁股账,跳井没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过去的。
叶子往脸盆里倒了些热水,她那生着冻疮红肿的手沉入那开水里面。
在一阵麻辣之后,虽然感到有些许疼,心里却是恍恍惚惚。仿佛自己己经死了般。
好在老爷打发了她回老家一趟,暂时不与她计较小儿早产的事。
后来的叶子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整个人木木的,喊半天才有个回应,也不似从前那般收拾的干净妥帖。
叶子也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还得还丈夫欠下的一屁股烂账。
三年后。
六姨太的孩子长大了,虎头虎脑,除了身子不太好。
听大夫说是早产的缘故,先天不足,很是容易生病,须得细心照看。
某天夜里,六姨太唤了叶子过去。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传出来。
最后叶子被人拖着回了柴房,半边脸被刀子划开一个长口子,深可见骨。
一块一块烂肉缀在腮帮子旁,一颤一颤。
小腿肚被刀子拉成细细密密的长条状,像是滚烫的热油浇在上面,散发出一股油炸香味儿。
自此以后。
叶子成天待在柴房,动弹不得,嗓子也被灌了哑药。
六姨太每日都会带着刘妈来问候叶子。
今天带几只蜘蛛,赶明送两只耗子,大后天整点红蚂蚁。
日日夜夜折磨着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