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来了,你说好的,带我去。”次日天刚蒙蒙亮,远方的太阳刚刚露出一点红,南星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划破了港口的安静。
“咿?你一个人?他呢?”那个“打劫男”非常吃惊,一点儿没有想到“傻女人”单枪匹马就来了——孤男寡女的,不怕自己欺负她?果然是个“傻女人”!
“怎么?你盼着见他?”许是多次行程互相熟络了,南星也熟悉了如何登船,抬脚迈进了船舱里。
“我才不盼他呢!只是,你怎么一个人……”
“我可不想看你俩掐架。”她看了一眼正在翻白眼的“打劫男”,补充了一句,“事实上是他病了,好不容易才劝回去。但我等不了,我得尽快出海。”
“哼,孤男寡女的,别怪我辣手摧花……”
“呵呵,咱们也不是第一次相处了,我知道你是好人!”
“那可不一定,嘿嘿嘿……”
“你敢!”说完南星指了指书包,一把刀柄硬鼓鼓地凸出来。
“啊噗,你可真行。”那个“打劫男”目瞪口呆,“走走走,赶紧挣完你这笔钱,我也算了了件心事。”
船又一次航行在大海上,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他们一男一女。南星依旧静静坐在船尾,呆呆地望着海面,一言不发,顾不得气氛的尴尬。随着这几天的搜寻,其实自己也慢慢接受了任何结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一定要去所谓的事发地点看看。到底,这是一场救夫还是一场自我救赎呢?她真的很想找到他,以后再也不拿生命乱开玩笑了,如果没有了他,那将来自己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南星望着大海,托着腮,蹙着眉,一只手还扶着硬鼓鼓的刀柄,一动没动,全然没有发现“打劫男”一首在偷偷打量她。
事实上,“打劫男”可看了她不止一小会儿,如果说前两次在船上他没有机会好好打量,这次算是细致观察这个“傻女人”的天赐良机。“到底是多么坚不可摧的爱情,才让这个女子勇敢地来海上寻夫呢?”他一边好奇,一边看她:一身得体的灰白长裙,有些宽松地拢着稍显羸弱的身体,整个人素雅又带着疲惫,白皙的皮肤,淡淡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眼皮叠了好多层,鼻梁高高、嘴唇薄薄且……干干的……啊,看着好想给她润一下……
“给,水。”等南星缓过神来时,“打劫男”己经把一杯水递到了她眼前。
“谢谢,”南星起身,双手接过水,很礼貌,却把水放到身边的座椅上。
“喝点吧,在海上别脱了水。”
“嗯,好。那个……我有。”南星打开自带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口。“打劫男”一下子领会到南星对他的戒备,笑了一下,也理解,作为女子,是应该不乱喝陌生人递过来的水。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好可爱——一个胆小的冒险家!
南星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被看穿,很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我们还需要多久?”
“可能还需要大半天。你……撑得住吗?”他想起了她第一次晕船的样子,虽然明显看得出来,她适应得还挺快,但根据常理,要克服晕船并没有那么容易。
“嗯,我还行。嗯……那个……你平时出海都是一个人吗?”
“打劫男”有点吃惊,这个女子居然主动抛话题了,回答道:“对啊,一个人多好,这几年我一首在大海上游荡,我向往自由。”
“啊?哦!”南星一愣,一时间无法理解这种自由,难不成是单身汉?南星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人家的私事儿。
“你还挺猛的,敢出海去找他。”那个“打劫男”把她这个“寻夫”的行为用一个“猛”字来总结,其实,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心里一首嘀咕的,终于亲口告诉了她。
“猛?只是想争取一把吧。”南星低下头,黯然神伤。
“抱歉,我不该提。可是,你要知道,这海上寻人,机会……”
“我知道,我明白你要说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南星打断,“我……我只是想再试一把……”说完她的眼圈红了,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转悠,憋了好久的伤感情绪一下子给勾了出来。
“啊,你别哭你别哭,我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那个“打劫男”从坐着的状态一下子蹦起来老高,“得得得,我去做饭去。”
“不用——”南星还没说完话,男子己经回到了舱内。其实,南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陌生人”递来的餐食。食之,不太敢,拒绝,又怕辜负一片好意。
不一会儿,“打劫男”端出来了两个盘子,“喏,煎蛋帕尼尼,我的拿手菜。”
南星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面包,想着自己口袋里的估计己经凉了的口粮,不动声色地偷偷咽下了一小口口水。
“咋啦?还不放心我?两份,你先挑,这样行了吧?”
“哪里哪里,我哪里不放心嘛。”南星微微一笑,略有尴尬,顺手接过其中一个盘子。“谢谢!”她刚要张嘴吃,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经地问,“对了,这个多少钱?”
“哎呀,这顿我请你。但有一个要求,嘿嘿!”
“啊,还有要求?那我不吃了。”南星嘟着嘴,把盘子怼到“打劫男”面前,决绝的甚至不听到底是啥要求——果然是“打劫男”,哼!
“祖宗,你真是个乖乖!我的要求是,你接下来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早点告诉我!别吐在船上,赶紧吃吧!”说完啊呜一口,帕尼尼瞬间被咬下来一大块。
“哦哦哦,好的好的。”南星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为自己的小心眼儿汗颜,觉得自己不该把人想坏。“给你,苹果。”南星从行李包掏出来两个苹果,朝他递来一个,以作补偿。
“哈哈!你还记得上次那事儿啊,上次是逗你们玩儿的!”
南星看着眼前这个笑呵呵的男子,突然觉得他挺好的。她边吃,边偷偷且仔细地端详起他来.其实,这个男子整体看起来还挺帅的——除了,黝黑黝黑的皮肤、扁扁的鼻子、大大的嘴巴、还有那纯纯的单眼皮……那前胸的衣领有至少2个扣子没系,从侧面看去,健壮的胸肌在衣襟里若隐若现……“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哎呀,还挺有缘分的呢!南星脸上烧的更红了,因为她发现,男子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他。
“不许看我!”南星鬼使神差,先下口为强。
“啊?你说啥?明明是你在偷看我好不好?”
“我哪里看你了?”南星涨红了脸,拿出无理争三分的劲头说,“你如果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看你了?”说完还又摸了摸腰间硬邦邦的刀柄,作出要拔出吓唬人状。
“最毒不过妇人心!”那个“打劫男”明明被熊一顿,但心里挺高兴似的,配合做着怕怕的动作,跑向了另一头。南星又把帕尼尼塞到嘴里吃了一口,手艺真不错,真的好好吃。
又是一段时间互不干扰的航行,南星坐累了,站起来,在船上走走,晕晕乎乎,晕晕乎乎,确实己经有点接近难受了。“打劫男”很快发现了她,赶紧问:“怎么了?开始不舒服了吗?”
“嗯,有点。你这行太不容易了,你怎么选择了打渔呢?”
“因为,我喜欢吃最新鲜的鱼。”
“啊?”南星一愣。
“哈哈,逗你的啦!”男子沉思了片刻,说,“有人说世界是在斗争中进步,有人说世界是观我唯心的幻影,我觉得在死亡这个终极公平下,世界是在奇点爆发与热寂间的一段挣扎。生命诞生于巧合,是真正的奇迹,从普通生物到人类,无论有没有智慧,都会不由自主地在世界里挣扎,每一次进化都是挣扎的痕迹,我们为了活着,才拥有了恐惧,恐惧随机,恐惧注定,恐惧会失去的,又恐惧会得到的,由此发明了集体、拼搏、进步、法律。所以——我喜欢坐在船上看天上的星星,它们纵使再恒久,也有寂灭的那一刻,和我一样。”
“我的天啊!”南星瞬间把刚才的晕船抛得一干二净,这段话就像叩开心扉的钻头似的,让她高看眼前的男子无数眼。她沉浸在这份深刻里,想着男子最后说的那句“喜欢星星”,稍微不合时宜却实在忍不住地说了一句:“我叫逯南星。”
“啊?”男子也有点尴尬,哈哈笑了一下,“想知道我叫什么吗?但我有一个要求,嘿嘿!”
“不说拉倒!”南星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转身就要离开。
“哎哎哎,我叫祁琛!”
“祁琛?!好深邃的感觉!爱与天齐,情比海深。倒像极了一个情种的名字。”南星己经逐渐放松,能与他开玩笑了。
“你这个解释嘛,也算是思路清奇。不过不如你情种……”
“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了。”南星一下子想起此行的目的,突然觉得跟一个男子有说有笑有点不合适,她像是迫不及待地搬出“贞节牌坊”扣在自己身上,竟真的转身走开了。
“哎,我错了,我错了。我总是喜欢胡说八道,你多担待。”
南星又坐回船尾,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仿佛,这“寻夫”的背景下,任何的笑容和喜意都不应该与自己沾边。在某一刻,她突然觉得好迷茫,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恰当的,如果真的找不到,这条寻夫之路又该坚持多久呢?
“哎,那个,真生气了?”祁琛试探着凑到南星旁边,南星把头一偏,故意不搭理他。他又慢慢挪着步子,转到南星另一侧:“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一点点点。”
“你的爱情观是什么?”南星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问题,这话题,不仅吓了祁琛一跳,也吓了南星自己一跳。
祁琛歪着脑袋,抬头看着大海,皱着眉头,非常认真地思索,慢慢说道:“爱情呀,就是甘愿捆住手脚,把自己送上别人的断头台,因为天性让男人总想散播,可爱情却让男人挣扎。”他沉浸在自己的哲思中,全然没注意到南星微怒的表情。
“你真是不靠谱啊!你们真是一个个的都不靠谱。为什么呢?为什么就不可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呢?”南星抱怨着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心里对埋怨文彬。她现在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道德两难中,一方面忏悔自己让他发了毒誓,可是另一方面,如果没有情书的事儿,她绝不会拿着生命开玩笑啊!
“这个,真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祁琛没心没肺地补充道。南星愣了两愣,这一般都是女人们口中的狠话,居然被眼前的男人说出来了。
“啊!我又惹到你了吗?我很想收起我的笨拙,可又总想展示它。”
“那你呢,你也不是好东西?”
“我是一张白纸……但,还愿意相信一些东西,希望涂上更绚丽的色彩。”
“你真是……好意思。”南星倒吸一口气,又斜着眼睛忍不住微微一笑,“嗯,我信,我可信了。你这张大白纸!”
“嘿嘿,”祁琛看到南星的微笑,瞬间轻松,他摸着脑袋,认真地说,“其实我一首想说,你要想开。我的经验是,当自己不痛快的时候,肯定是哪里不对劲了,所以必须让自己痛快起来。要开怀!”
“要开怀。”南星听到这几个字,心中一阵悲怆掠过,自己己经多久没有开怀大笑了,生活的烈火己经把自己炙烤得麻木。她再次忍不住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她特别感谢在自己生命最脆弱的时候的,有一个人能够悄然出现,不管怎样,这份普通的相逢也足够让自己好暖心好暖心,果然相遇没有无缘无故的。
“我和他,终究没有逃过七年之痒的规律。”
“嗯?他?哦。什么?”祁琛非常吃惊,他没有想到她会给他主动讲自己的爱情故事,他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拿命去寻夫的女人,竟然与此刻……额……也许还在海里的丈夫经历着感情问题。尤其是,即使这样,也没能拦住她坚持做这件傻事。
南星没有理会他的吃惊,自顾自地讲着自己与文彬的相识,那些爱,那些恨,那些甜蜜,那些绝望……她就那么说着,放空般输出,像是讲给祁琛听,又像是讲给自己听,还像只是讲给大海听……
祁琛从站着,慢慢变成席地而坐,虽然他受不了女人哭,但是他知道,此刻,她需要一个倾听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打断她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爱的纯粹的女子,默默地递上一张又一张擦拭泪水的纸巾——哎,这个傻女人,哭吧,哭吧,就当心里安装了一个下水系统,偶尔落落地,也能更健康。
“你……像火一样。”当南星说完故事回过神,擦拭眼泪,苦笑着再次看向他之际,祁琛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不,我像水。”
“你是火。”祁琛肯定地说,“一个人坐在火堆边,怎能感受不到热?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