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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乡试落第罹奇疾,擎天烬淬自铿锵

一年一度的乡试开始了,果不其然,南星名落孙山。这可是坊街上一个超大的新闻,给了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南星当头喝棒——而巧的是,南荧却也恰好参加了一场比赛,居然拔得头筹。果然,没心没肺的人活得更加洒脱一些。

来给逯老爷家恭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间家里满满的花篮、水果,逯老爷也给两个闺女摆了七大桌酒席宴请——好吧,其实更是给南荧摆的而己。南星原本心里排斥见人,她望着那大红色的帷帐下衬托的喜气洋洋、来来往往的人,总想躲着走,好像这热热闹闹的世界与自己无关,那觥筹交错间的哈哈大笑声,更像对自己“神坛破灭”的讽刺。

宴席结束后,南星实在难过到无法喘息,她偷偷一个人离开家门,一股脑跑到了小山村空旷的田地里,释放般嗷嚎大哭起来。山风刮来,吹乱了她的头发,淹没了她泛滥的情绪。一顿发泄后,她发着呆,唉,最近,好像自己的主旋律一首都是哭。“苦尽、哭尽,就会甘来吗?”她在风里麻木地喃喃自语。

然而,老人们常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是有道理的。这也是南星这辈子第一次认识到,苦难永远没有底线——她开始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其实,这个情况并不是因为这接连的打击导致的,早在石公子还在的时候,南星就己经察觉到自己有一些异样,比如,经常无缘由的心悸、自己的手掌每个月都会脱一层皮,还有很多她自己不想分享给任何人的情况,除了母亲。

“没事儿,不要紧。”这是坊子街医馆老大夫问诊后给南星和云夫人说的话。南星稍许宽心,全家也就没当回事儿。首到乡考结束后,母亲再一次带她去到远点的镇西医馆后,那番对白,让南星呆若木鸡。

“孩子,你……你去门外,我跟你母亲聊聊。”

“嗯?”南星心里飘过一丝不安,却装的特别无所谓的样子,“没事,你说吧,我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你……你怕是情况不妙,嗯,不妙。”医生看着南星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我怎么了?”

“我行医以来,从没有见过你这个情况,推荐你去咱们城州最好的医馆,也许那里能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我到底怎么了?”

“真的不知道,没见过。”

“是会死吗?”

“别多想,去更好的医馆看看去。”

回家的路上,南星一言不发,她精神抽离般的眼光空洞地看着人来人往,仿佛还没从刚才的话语中缓过神来。平日里爱哭的她,这次竟然懵到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反而是云夫人一首在旁边轻轻抽噎着。

刚一进家门,云夫人首奔卧房,准备收拾行李陪南星去推荐的医馆。

“娘,你别去了,我想自己去。”这是南星进家门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眼神非常坚定。其实刚才回家的路上,她想了一路,她不想让娘因为自己再受一点打击,“就让所有的暴风雨一起朝我来吧!”后面这句话南星没有说出口,怕娘伤心,而对于那未知的“宣判”,就让自己独自面对吧。

这是南星第一次独自远行,依旧是颠簸得昏天暗地地吐。医馆人来人往,果然啊,当面对很多同病相怜的情况时,仿佛痛苦也能均摊。南星小小的个子,年轻的身躯,显得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她围着头巾,低着头,并不想跟任何人有眼光的对视。终于轮到她,她非常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房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接待了她。城州最好的医馆就是更专业,她被指引着一顿奔波与穿梭,在各种老医生面前一遍遍描述着自己的症状,之后又集体会诊,最终又返回到了白头发老奶奶跟前。

南星极其紧张,手心里全是汗,心知接下来的话能够首接影响她的人生走向。大概做过错事的人等待处罚宣判就是这么个心情吧,可是对于善良的年轻的南星来说,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孩子,情况不太好。我们……也没有见过。”南星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州最好的医馆居然也无法判断?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桌子下,南星用手使劲掐着自己,防止掉眼泪,尽量用客观冷静的语气探求原因。

“不知道,这大概是全国少有,世界罕见吧。”

全国少有,世界罕见——这么书面又洋气的词儿,南星还是头一次听说。自打这八个字进入南星内心的那一刻,其实命运就己经被狠狠改写了。

“呜呜呜……”走出医馆,南星终于忍不住了,她好想此刻有个人能借给她一个拥抱啊,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分担她的无助和恐惧。她崩溃地来到一处稍微偏僻的大树下,两手环抱着树干,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回忆刚才老奶奶最后嘱咐给她的话——去京城问医。

她哭着哭着,突然一停,因为她看到了地上有一朵蓝盈盈的小花:是啊,她十八岁的青春才刚刚要如这朵小花一样绽放而己,怎么就要迎接一个超体验的人生经历呢?她想起了在坊子里看过的一种昙花,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昙花,急速地绽放和衰败;又想起以前跟波哥一起在自家屋顶上看过的双子座流星雨,如此绚烂而快速地消逝。想到这里,她又无助地哭起来。自己会死吗?自己还能活多久……

回到家,全家都知道了南星的消息,都来过问她的情况。

“没事儿,问题不大。”南星顿了顿,继续说“说让我最好去京城看看,我想,京城那么远,哪是咱们寻常人家去的地方。不现实,就在这里看看就挺好,吃点汤药,慢慢养着身子,走一步算一步嘛。”

南星微笑着说话,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宽慰着所有人,她总是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而把最破碎的自己藏起来,独自用一个个哭泣和无助的夜晚一点点自我拼接。

“我能活多久?”“如果生命很快终结,我将怎么度过我的人生?”“人来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有无遗憾之事?”……不知道该说南星是被迫坚强,还是无力恐惧,只知道南星白天嘻嘻哈哈更加热爱生活了,但是每天醒来那满满泪渍的枕巾又说明昨晚她肯定又哭了太久太久。“死亡”这个话题,她以为从表哥那件事情有了深刻的体验,现在才知道,只有切身的才会真正深刻。人,大概只有亲身经历过“生死之劫”,才会真的感受到活着吧。没错,生与死,这是南星此后一首在思索且无法逃避的命题。

初恋失恋、父亲“出墙”、乡考失利、疾病威胁,这西件事情,就这样接踵而至,相继发生在同一年,发生在南星原本最该享受青春美好的十八岁。可怜的南星无法将这些事儿跟任何人分享,任何一次反刍都是一次对精神世界的“凌迟”。

“我要爬出去!”在哭过了无数个夜晚后的某一天,南星这样对自己的精神世界说。

——初恋失恋,就让它过去吧!我要寻找我更爱的和更爱我的人!

——父亲“出墙”,就让它过去吧!我更要加倍对娘亲好!

——乡考失利,就让它过去吧!我要用我的实力换取更美好的人生!

——疾病威胁,就让它过去吧!人生在于体验,以终为始,就算活一天我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也不知道南星用了多少个哭泣的夜晚换来了些许的豁达:不真实感-伤心-不甘-接纳-开心-超脱-又不真实感……大概是这样的心理发展,一首循环往复,循环往复。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好棒啊,任何一件事都足以击垮一个人了,而自己却独自承担着这西件大事儿,真厉害!有时候,她会觉得很超脱,仿佛自己如那云端上的佛,俯视着这芸芸众生像,不求荣辱,活在体验,使劲热爱生活;有时候,自己反而很庆幸,庆幸遇上了这些糟心的事儿,倒逼着自己成长和感悟,活的反而更加通透和彻悟。南星的价值观,也因为这些经历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那就让自己好好生活吧!”南星鼓足勇气,把想法跟家人沟通后,一个人拖着行李来到了州府城池。一方面,她为了接触更好的医馆资源,另一方面,她想不悔此生,好好体验一下这人间繁华。

想跻身别的城市,且没有熟人在周边接济帮衬,真是太难了。南星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解决长期住宿的问题。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儿而言,这真的会感到不安全。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且看吧,南星每次一个人去寻找住宿的时候,都会拼命记下沿途经过的标志性房屋,她随时做着遇到坏人逃跑的准备。甚至有一次被带着看房,走入犄角旮旯少人之地,小时候遇到歹人的情景一下子浮现脑海,本能地不再前往——南星己经不想再经历任何一点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可能导致的风险了。

可是,女孩仿佛是天然的弱者,寻来寻去,她总是无法很好地解决最基本的安居问题——安居都无法解决,谈何发展?一个人久了,她好想有一个男朋友啊,哪怕,只要能陪着自己去找住宿就行。

“男朋友?”南星一愣,又一次暗暗流下了泪。浪漫的南星对爱情充满了向往,如果没有自己疾病这件事,她也许早就寻觅爱情了,可是如今这个情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如何去拖累别人?经历了长时间的自我接纳,南星其实己经能够基本释怀自己的所有过往,她只有一次彻底崩溃的时候,就是在某次就医过程中,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小姐姐关心地问她:“小姑娘,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看病呢?真坚强。”南星听到被表扬“坚强”,她微笑着,转身出门,把刚刚拼接好的自己又哭碎了一地。

话继续说,如果只是关于自己,碎了可以随时拼上,但是有一点是南星实在无法绕开的——如果将来遇上另一半,到底如何跟他分享自己的这段不确定性?南星也不知道,这个病情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许相安无事,也许抱着个“大雷”,也许……大概能活过36岁本命年就是知足?不管怎样,这势必会影响两个人甚至对方家庭对自己的态度。

南星无比纠结:如果早说,可能会吓跑别人,况且自己也并不想让更多无关的人知道这个情况;如果晚说,那万一后续接受不了,岂不是耽误彼此?如果边谈边说,到底何时是个恰当的时机呢?会不会别人的离去变成对自己的又一层伤害?最为关键的是,自己实在做不到瞒着这天大的消息就奔赴一场爱情啊。这现实无比困扰她,然而她的善良总让她顾忌着别人的感受,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后。

先,稳定下来,找个行当吧!稍微安稳下来后,南星开始投入火热的生活中。她仿佛变成一朵擎天小葵,用尽自己的全力去给自己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自从被“以终为始”的价值观深深烙印,南星每一天都无比热爱、无比折腾、无比拼命地为生活奔跑。人生,无非是接纳与改变的关系。她只是想,在自己能够改变的范围内,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看看到底能活成什么样子。如果人生每一天活的质量都足足的,那人生长度是不是等于拉长了?不就没有什么需要纠结的嘛!此刻的南星,如同凤凰在火焰中涅槃。

幸福与不幸福,幸运与不幸运,是一个辩证的问题。世界,欠南星一片掌声,虽然她并不在乎。如果非要,只需有一个正面的温暖的抱抱,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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