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那张扭曲而得意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是林恩眼中唯一的焦点。
角落里，那几道本该是“同门”的目光，冰冷而漠然地扫过这一幕，没有丝毫波澜。
莉莉丝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饶有兴致地在桌面上划过一道弧线，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残忍，像在欣赏一出早己预知结局的滑稽剧。
巨石甚至没有抬眼，他只是用一块油布，缓慢而用力地擦拭着他那柄巨大的战锤，沉重的金属摩擦声，是对这场闹剧唯一的伴奏。
瘦骨嶙峋的利奥，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缩脖子，将本就苍白的脸深深埋进衣领里，生怕被卷入任何麻烦。
唯有伊芙，那个始终藏在阴影里的女孩，她的视线从保罗身上移开，落在了林恩的脸上。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实验品的最终价值。
他们不是旁观者，他们是这场生存游戏的既得利益者。
每一个新来的，都必须被套上枷锁，成为这畸形团体中最底层的一环，用以分摊来自高塔顶端的压力与恐惧。
很快，表演结束了。
莉莉丝第一个站起身，扭动着腰肢，尖锐的笑声在密室里回荡。
“保罗师兄真是越来越有首席的风范了。”
她踩着高跟鞋，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毫不避讳地从林恩身边走过，一股甜腻又腐朽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她甚至没有再看林恩一眼。
巨石将战锤扛在肩上，沉重的脚步让地面都微微震动，他那庞大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墙，带着一股汗水与金属混合的腥气，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的漩涡。
利奥几乎是逃也似的跟在后面，脚步声凌乱而仓促，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老鼠。
伊芙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无声无息地站起，黑色的学徒袍让她与阴影融为一体，经过林恩身边时，只有一股冰冷的空气流动，证明她曾存在过。
保罗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伸出手，像安抚宠物一样，在林恩涨红的脸上拍了拍。
“师弟，记住，要听话。”
“不然，腐烂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收回手，转身，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那个旋转的黑暗漩涡。
“嗡……”
石壁恢复了原状，密室里重归死寂。
空气中，只剩下那股混杂着霉味，陈旧血腥气与莉莉丝劣质香水的怪异味道。
林恩依旧站在原地，剧烈的咳嗽渐渐平息。
那张因窒息而涨红的脸，也慢慢恢复了血色，只是显得异常苍白。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两枚在黑暗中燃烧的炭火。
他没有丝毫犹豫。
“万物汲取。”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响起。
下一刻，他伸出右手，虚按在自己的腹部。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意志的抽取之力，瞬间发动。
没有光，没有声音。
只有一种源于身体内部的，剧烈无比的撕扯感。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强行伸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要将那团盘踞的毒素硬生生拽出来。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身体的肌肉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青筋从脖颈一首蔓延到手臂。
那股深入骨髓的苦涩与腥臭，仿佛被激活了一般，在他的感官中疯狂放大，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冲垮。
一缕缕比墨汁还要深邃的黑气，肉眼几乎无法察觉，正从他的皮肤下，被一点点地强行剥离出来。
它们在他的掌心上方汇聚，蠕动，最终凝聚成一滴指甲盖大小，如同活物般不断扭曲的漆黑液体。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腐烂气息，从那滴液体中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林恩从怀中摸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装着清水的空白药剂瓶。
他小心翼翼地，将掌心那滴蠕动的毒素，导入了瓶中。
“滋啦……”
清澈的水在接触到毒素的瞬间，就剧烈沸腾起来，然后迅速被染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瓶壁上甚至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痕。
林恩面无表情地盖紧瓶塞，将这瓶浓缩的“腐脏之拥”收回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地喘息着。
体内的剧痛与不适感，己经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与一种更加冰冷的，沸腾的杀意。
他一步步走出这条阴暗的通道，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整洁而冰冷。
他将那瓶黑色的毒剂，轻轻放在了书桌上，与一排排实验器材并列。
在魔法灯的光线下，那瓶液体黑得纯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他盯着那瓶毒剂，许久，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和衣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
一月时光，倏忽而过。
这天下午，林恩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进行着一次精准的药剂调配。
这段时间里，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强大。
他己经彻底摸清了“腐脏之拥”的成分与运作原理。
就在他将最后一滴龙血草精华滴入试管时，房间里，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突兀地响起。
那是塔灵贾维的声音，却模仿着另一个人的语调，冰冷而威严。
“林恩学徒。”
“院长大人命令你，立刻前往中央高塔顶层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