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格林巫师才缓缓开口。
“是吗。”
那两个字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林恩的喉咙,让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塞在胸口,无法吐露分毫。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一粒尘埃都带着格林巫师的意志,沉甸甸地压在林恩的身上。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林恩,那是一种超越了审视的目光,更像是一位工匠在打量一块有瑕疵却又蕴含着某种可能性的原石。
良久,格林巫师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绕着病床踱步,黑色的巫师袍下摆在地板上滑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如同漂浮的幽灵。
“你的解释充满了漏洞,林恩。”
“但结果却很有趣。”
他停在林恩的床尾,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
“一头失控的魔药怪物,最终以自我献祭的方式,为你清除了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这其中,或许有运气的成分。”
“但我从不相信纯粹的运气。”
格林巫师的声音平淡,却让林恩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的谎言恐怕早己被看穿了。
这位深不可测的院长,只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游戏。
“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
格林巫师的嘴角再次勾起那个冷漠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除了漠然之外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了好奇与残忍的兴致。
“成为我的实验品。”
“或者,成为我的学徒。”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在林恩的脑海中炸响。
那股刚刚平复下去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的绝望所取代。
成为实验品,下场可想而知,他会像肖恩一样,最终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血肉烂泥。
可成为这位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巫师的学徒,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难道不是从一个地狱,跳进另一个更深的深渊吗?
林恩的嘴唇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他艰难地蠕动了一下。
“院长大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格林巫师闻言,竟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那笑声干涩而刺耳,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确实没什么区别。”
他首起身子,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漠视,仿佛在看一只蝼蚁提出一个愚蠢的问题。
他那身剪裁合体的巫师袍,衬得他愈发挺拔,也愈发冰冷,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黑色雕像。
“你的价值,你的命运,从来不由你的选择决定。”
“而是由你的天赋决定。”
“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值得我花时间培养的工具,还是一个用过即弃的消耗品。”
原来,自己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从始至终,都只是这位强大巫师的一场消遣。
一股无力感席卷了林恩的全身,比右肩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更加尖锐,那是一种精神被彻底碾压的屈辱。
他垂下头,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我……明白了。”
“我接受测试。”
格林巫师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林恩的顺从毫不意外。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
没有任何咒语,也没有任何预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那水晶球约有成年人拳头大小,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斥着无数细碎的光点。
那些光点汇聚成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光圈,彼此交织,缓慢而优雅地旋转着,仿佛在其中封印了一个微缩的星系。
整个病房都被这水晶球散发出的柔和光芒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似乎都被这股神秘的力量净化了。
“把你的手,放上来。”
格林巫师将水晶球递到林恩面前。
林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手掌因为紧张而布满了冷汗。
他的指尖,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了水晶球的表面。
触感冰凉,光滑如镜,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生命力,仿佛有一颗微弱的心脏在球体内部搏动。
当他的整个手掌完全贴合在水晶球上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在林恩的脑海深处响起。
下一刻,万千道白光从水晶球中轰然爆发,瞬间吞噬了他的全部视野。
世界消失了。
洁白的天花板,冷漠的格林巫师,熟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化为虚无。
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白,白得刺眼,白得令人心慌。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信息洪流,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蛮横地刺入了他的脑海。
无数扭曲的符文,古怪的符号,陌生的画面,夹杂着尖锐的嘶鸣与混乱的低语,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啊!”
林恩想要惨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身体被牢牢定在床上,无法动弹分毫。
剧痛。
一种超越了肉体极限的剧痛,从他的灵魂深处炸开。
他的头仿佛要被硬生生撕裂,每一个念头都被那股信息洪流搅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正在被一寸寸地研磨,分解,然后被强行灌入那些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就是巫师的天赋测试?
这根本不是测试,而是一场筛选!一场用最粗暴的方式,检验精神力强度的酷刑。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白光中浮现出无数黑色的斑点,那是精神即将崩溃的征兆。
他知道,一旦自己彻底失去意识,结果只有一个。
精神崩溃,变成一个白痴。
成为格林巫师实验台上,连消耗品都算不上的废料。
不!
绝不!
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不是为了在这里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空壳。
求生的本能如同怒吼的野兽,在他即将崩塌的意识中发出最后的咆哮。
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林恩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底牌。
万物汲取!
没有时间犹豫,也容不得他犹豫。
林恩忍受着那足以让灵魂蒸发的剧痛,调动起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在心中默念。
汲取!
他的目标不是那颗神秘的水晶球,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的目标,是那股正疯狂涌入他脑海,试图将他撑爆的庞大信息洪流!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那潜藏在灵魂深处,如同与生俱来的能力,便被瞬间激活。
一股无形的吸力,以他的意识为中心,骤然产生。
原本狂暴冲撞的信息洪流,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开始以一种更加凶猛的速度,涌向那股吸力的源头。
如果说之前是被动灌输,那么现在,就是主动吞噬。
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一瞬间增强了数倍。
林恩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起来,青筋从他的脖颈和额角暴起,狰狞如同盘踞的蚯蚓。
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青紫,双眼紧闭,眼球在眼皮下疯狂地转动。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下,一丝转机也随之出现。
被“万物汲取”所吞噬的信息洪流,虽然依旧庞大而混乱,却不再是毫无秩序地冲击他的意识。
它们像是被驯服的野马,虽然依旧桀骜不驯,却终究被纳入了一条既定的轨道,不再西处破坏。
林恩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维持“万物汲取”的运转上。
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沉入那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