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看我笑话!”江珩撞开博物馆厚重的玻璃门时,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袖口那圈磨白的毛边在顶灯下晃得刺眼。他手里攥着的鉴定证书被汗水浸出褶皱,纸团边缘露出“现代工艺品”的黑体字。
我正用茶针拨弄展柜里的青花茶盏,指尖划过缠枝莲纹的釉面:“江先生是指这套茶具?”老管家适时将强光手电打在壶底,“您买的那套,款识是电脑雕刻的简体字——宣德年间的工匠,可不会用‘大明宣德年制’六个印刷体。”
“不可能!”江珩扑向展柜,额头撞在玻璃上发出闷响,“卖家说这是沈家散落在香港的旧物,还有祖传的……”
“祖传的裂痕?”我打断他,老管家己将他那套赝品从储物间捧出。壶嘴处那道刻意做旧的裂纹在光线下像条蜈蚣,“沈家茶具的胎质用的是高岭土,你那套的陶土里掺了河沙——”我拿起茶针轻叩壶盖,赝品发出的脆响带着空洞的回音,“听见了吗?真正的老瓷,声音该是沉而不闷,像敲在冻冰上。”
保安队长在旁咳嗽两声:“沈小姐,江先生刚才在大厅砸了宋代影青瓶……”
“照价赔偿。”我没回头,目光锁在江珩煞白的脸上,“哦对了,您那套赝品在运输时磕坏了底座,物流公司的报价单……”
“别说了!”江珩突然揪住自己的头发,指节扯得发丝根根分明,“我只是想……想给你找点像样的东西!七年前我把你送的茶宠摔了,你哭着说那是你奶奶留下的……”
“那是清中期的紫砂金蟾,”我从手包里拿出张泛黄的照片,“底款‘陈鸣远’,你摔碎后拿500块让我再买个‘差不多的’。”照片上,少年时的我蹲在碎片前,校服袖口还沾着画室的颜料。
江珩的呼吸骤然急促,喉结上下滚动着:“我那时候穷……刚拿新人奖,以为钱能解决所有事……”
“所以现在砸锅卖铁凑一千万,买个连民国仿品都不如的假货?”我轻笑一声,老管家适时呈上平板电脑,“您抵押的别墅第三次流拍,高利贷的催收记录——”
“够了!”江珩猛地挥臂,平板电脑砸在地上裂成蛛网。他盯着我腕间的茶晶腕表,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这个!你现在戴的这个,是我当年送你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我跑龙套,攒了三个月工资……”
“江先生记性真好。”我抬起手腕,表链在灯光下泛着烟灰色的光,“不过您可能忘了,这块表的表冠刻着‘JS’——周大福18年的限量款,当时您送我的‘高仿’,真货在我保险柜里躺着呢。”
博物馆的旋转门突然被推开,顾淮之的助理举着手机快步走来:“沈董,纽约那边来消息,苏富比下一场亚洲艺术专场……”他瞥见满地狼藉,声音顿住。
江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颈间的双鱼玉佩,金镶玉的接缝处闪着冷光:“这个也是假的?”
“这是我十六岁时,用沈家祖宅的房梁玉刻的。”我指尖划过玉佩上的缠枝纹,“江先生还记得吗?你当年说这玉‘看着像地摊货’,转身就送了苏晴一条梵克雅宝的西叶草。”
空气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江珩的喘息声。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展柜的金属棱角上,发出“咚”的闷响。
“大小姐,媒体到楼下了。”保镖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有记者拍到江先生刚才砸东西的画面……”
我接过老管家递来的羊绒披肩,慢条斯理地披上:“江先生,需要我教您怎么应对记者吗?比如解释一下,为什么用一千万买个底部印着‘景德镇制’的工艺品?”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江珩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我们在一起五年!我从十八线爬到顶流,哪次红毯不是带着你……”
“是带着你的助理,还是带着沈家的资源?”我打断他,老管家己将真正的沈家茶具推到展柜中央,“您还记得第一次去沈宅吗?我父亲让您辨别那套成化斗彩,您说‘颜色太艳,像塑料’——后来才知道,您把仿品当正品捧了半年,送给了当时的投资人。”
“那是你爸故意刁难我!”江珩突然扑过来,手指几乎戳到我的脸,“你们这种豪门永远看不起我们这种穷小子!觉得我们送的东西都是赝品!”
“赝品不是用价格衡量的。”我侧身避开他的手,茶晶簪子从发间滑落,被老管家稳稳接住,“七年前你摔碎紫砂金蟾时,说‘不就是个破玩意儿’;三年前你把我设计的旗袍送给情妇时,说‘沈星晚的东西,不要钱’。现在你拿一千万买个假货,就想抵消所有?”
展柜里的青花茶盏突然被江珩撞得晃动,老管家惊呼着去扶。江珩却像没听见,双眼通红地盯着我:“所以你早就知道那茶具是假的?从苏富比预展那天就知道?”
“鉴定师在预展第一天就给我发了照片。”我从手包里拿出张便签,上面是拍卖行标注的“疑似现代仿品”备注,“您举牌时手都在抖,没看见拍卖师嘴角的笑吗?”
江珩的视线落在便签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博物馆外突然传来闪光灯的爆响,记者们举着话筒往大厅里挤。
“江先生,现在有两个选择。”我示意保安拦住记者,声音压得很低,“第一,跟媒体解释清楚‘千万买赝品’的来龙去脉;第二,赔偿博物馆的损失,然后从后门离开——别让我再在拍卖会上看见你。”
他盯着我,眼神从震惊转为怨毒,突然抓起展柜旁的铜香炉砸在地上:“沈星晚!你会后悔的!”
香炉滚到我脚边,撞出暗哑的声响。我看着他被保安架走时还在嘶吼的模样,突然想起七年前他在发布会上摔奖杯的场景——同样的歇斯底里,同样的以为撒泼就能解决问题。
“大小姐,顾先生的电话。”老管家递来卫星电话,背景音是纽约画廊的钢琴曲,“他问要不要处理江珩闹事的后续……”
“不必。”我望着江珩被塞进警车的背影,警灯的红光映在玻璃幕墙上,“让他上热搜。顺便告诉苏富比,下次亚洲专场的图录,给我送两份——一份中文,一份英文。”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顾淮之的声音带着笑意:“明白。需要标注‘重点拍品’吗?”
“标注‘非卖品’。”我挂断电话,老管家正将茶晶簪子插回我发间,簪尾的流苏轻轻晃动,“有些人啊,总得让他知道,真正的珍宝摆在面前时,他连伸手的资格都没有。”
博物馆的穹顶漏下最后一缕夕阳,照在展柜里的青花茶盏上。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流转,像极了七年前我在画室画的第一幅工笔画——那时江珩还没成名,他捧着我画的瓷器图,说“等我有钱了,把全世界的真货都给你买回来”。
可惜啊,他到现在都没明白:真货从来不在拍卖行,而在懂得珍惜的人手里。就像我藏在保险柜里的紫砂金蟾碎片,每一片都用金边镶着,那才是千金不换的真。
“大小姐,车备好了。”老管家递来羊绒手套,“顾先生派人送了新到的武夷山大红袍,说配您的沈家茶具正好。”
我戴上手套,指尖触到掌心的茧——那是年少时练书法留下的。江珩总笑我“大小姐还学这些老古董”,却不知道,有些东西刻在骨血里,比他追逐的顶流光环,要真得多。
手机弹出新消息,是苏晴发来的热搜截图:#江珩 千万买假货# 的词条下,有网友晒出他蹲在博物馆捡碎片的照片,配文“前顶流的落魄美学,建议出演《破产富豪》”。
我关掉屏幕,对老管家说:“明天去趟典当行,把江珩当年抵押的那幅假画赎回来——挂在集团的员工休息区,就当是警示教育。”
老管家愣了一下,随即躬身:“是,大小姐。”
车子驶离博物馆时,我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大厅。展柜里的青花茶盏静静躺着,像个沉默的证人,看着门外那个在警车里捶打玻璃的男人——他大概永远不会懂,为什么同样是青花缠枝莲,有的价值千万,有的却只配扔进垃圾桶。
因为赝品啊,就算镀上黄金,骨子里还是假的。而真正的珍宝,从来不需要靠价格来证明自己。
就像我,和他错过的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