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柜的指纹锁泛着幽蓝荧光，陈实拇指悬在识别区两秒，柜门弹开的瞬间，皮革腐朽味混着金属冷光像把手术刀，剖开他刻意封存的记忆。
柜底躺着张烫金名片——周志豪 宏远建材联合创始人。边角被火燎黑的痕迹，像条蜷缩的毒蛇。
城中村暴雨拍打铁皮屋顶的轰鸣，突然被五年前的盛夏蝉鸣覆盖。
2018年7月，实诚建材门店的玻璃幕墙能照出整条建材街的繁华。陈实抹了把汗，看工人把最后一块“诚信经营示范单位”铜牌挂上墙。手机在裤兜震得发烫，周志豪的微信头像跳出来：举着红酒杯的侧脸，背景是迪拜塔。
“老陈！市建工集团招标会，今晚八点凯悦酒店！”
听筒里的声音裹着香槟气泡般的雀跃。陈实攥紧报价单，纸边割进掌心——这是全市旧城改造的超级订单，能让他从个体户跃升为行业新贵。
他没看见玻璃幕墙倒影里，妻子林芳正弯腰擦拭展示架。女人隆起的孕肚蹭到瓷砖样品，留下一道浅灰刮痕。
宴会厅水晶吊灯洒下的光斑，像撒在赌桌上的金币。周志豪揽住陈实肩膀时，古龙水混着雪茄味呛进鼻腔：“刘处长点名要见你！”
穿藏蓝西装的官员指尖敲打招标书，镜片反光遮住眼神：“小陈啊，资质等级不够嘛。”
冷汗顺着陈实脊梁滑进腰带，周志豪突然大笑：“刘哥放心！宏远建材做担保！”他掏出公章“咚”地按在担保函上，印泥红得像新鲜伤疤。
那晚陈实喝光了人生最贵的酒——1996年木桐酒庄，每口都是抵押贷款的利息。
“加盟宏远供应链，仓储成本砍三成！”
周志豪用激光笔在地图划出红色弧线，圈住陈实刚租下的三千平仓库。投影仪蓝光里，他后颈的蝎子纹身随肌肉起伏，像随时会弹出屏幕的活物。
林芳挺着七个月孕肚冲进会议室时，合同正传到第三轮签字。她抓起A4纸摔在周志豪脸上：“月息2%的高利贷你也敢让他签！”
“嫂子这话难听了。”周志豪慢条斯理掸掉西装上的咖啡渍，“银行不肯放贷，是兄弟我才……”
陈实突然按住妻子颤抖的手：“芳，小默的早教费该交了。”
催债短信在2019年冬至夜爆发。
陈实跪在仓库水泥地，手机屏光照亮面前堆积如山的劣质瓷砖——周志豪担保采购的“特级玻化砖”，釉面用指甲能刮出白痕。
“您尾号8899的账户支出2,385,670.00元（贷款本息）”
短信提示音惊飞屋顶麻雀，积雪从彩钢瓦裂缝砸在他后颈。手机突然震动，周志豪的语音消息带着马尔代夫的海浪声：“老陈，我这儿信号不好，下月回国详谈！”
仓库卷帘门被法院封条交叉贴死时，陈实摸到裤兜里硬物——周志豪送他的镀金打火机，刻着“兄弟同心”。
追债人砸碎门店玻璃那夜，林芳抱着高烧的小默缩在收银台后。陈实举起消防斧，寒光映出周志豪朋友圈的更新：迪拜沙漠冲沙九宫格，配文“感恩遇见”。
“爸爸，疼……”
小默的呓语让他手一抖，斧头砍进展示架。意大利进口岩板轰然崩塌，锋利的碎边在追债人脸上划出血线。林芳的尖叫混着警笛刺破夜空，陈实最后看见的，是周志豪三年前送的招财貔貅——琉璃眼珠在警灯里泛着血红。
闪电劈开城中村夜空，陈实猛地从行军床弹起。汗湿的旧衬衫黏着后背烫伤疤——那是追债人烟头留下的。
“爸？”小默揉着眼坐起，充电台灯光晕里，男孩轮廓与五年前病床上的模样重叠。陈实突然扑向保险柜，周志豪的名片在他指间皱成团。
下水管爆裂声炸响，铁皮屋瞬间漫进腥臭污水。陈实蹚水摸到柜底铁盒，泡烂的合同残页浮现出关键信息：宏远建材法人变更记录。
当镀金打火机映出兄弟阋墙的真相，当泡发的合同残页浮现法人更迭日期，陈实在暴雨中看清五年前那个致命陷阱——周志豪早将宏远建材债务转移至空壳公司，而担保函的公章，竟在签约前三天完成法人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