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周,苏晚握着虎头香囊站在陆家角门,指尖着布料上歪斜的针脚。那日分别时陆沉舟仓皇离去的背影,与腰间晃动的香囊交叠在眼前,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递上拜帖。
门房打量她粗布衣裳的眼神带着轻蔑,却在瞥见拜帖落款时变了脸色。不多时,朱漆大门轰然洞开,陆沉舟一袭月白常服立在雨幕中,发间玉冠未束,几缕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倒比初见时更显清瘦。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发颤,目光却死死盯着她手中香囊,喉结滚动得厉害。苏晚举起香囊晃了晃,笑着踏入门槛:“来讨杯茶喝,顺便看看将军有没有把我的心意扔了。”
穿过九曲回廊时,苏晚注意到沿途丫鬟窃窃私语的目光。陆沉舟突然停在镜阁前,指腹抚过门框上的铜环,像是在积攒勇气:“进来吧。”
鎏金兽炉中升腾起袅袅龙涎香,然而这馥郁的香气却无法掩盖屋内那股浓烈的苦药味。苏晚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案头,只见那里堆积如山的医书,每一本都显得有些陈旧,泛黄的纸页间还夹杂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
这半片花瓣,苏晚再熟悉不过,它正是那日从她鬓边掉落的。她不禁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而此时,陆沉舟正背对着她,他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他身上那件玄色长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隐约透出绷带的轮廓。
苏晚凝视着陆沉舟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终于,她听到陆沉舟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被雨水浸泡过一般,沉闷而压抑:“我不值得。”“什么?”
“你送的香囊,还有那些话。”他猛地转身,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我不过是陆家的耻辱,连马都驾驭不了的废物……”话音戛然而止,苏晚温热的掌心贴上他冰凉的唇。
少女踮起脚,睫毛扫过他泛红的眼角:“那日在雨中,将军连踩碎绣线都要道歉。”她的指尖滑过他紧握成拳的手背,“这样温柔的人,为什么要贬低自己?”
陆沉舟浑身紧绷,旧疾发作的铁锈味在喉间翻涌。可苏晚突然凑近的茉莉香让他乱了呼吸,她发间银铃轻响,将他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听听,这里跳得比你还快。”
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苏晚解下腰间新绣的护腕。素白缎面上,歪歪扭扭绣着“沉舟”二字,针脚间还晕染着几点暗红——分明是血痕。“绣的时候扎了手,”她笑得眉眼弯弯,“就当是给将军的护身符。”
陆沉舟猛地将她拽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苏晚听见他剧烈的心跳震着耳膜,后背传来的触感。“别哭啊。”她伸手环住他精瘦的腰,指尖触到衣料下凸起的绷带,“等雨停了,我们去桃林看第一朵花开好不好?”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敲打在琉璃瓦上叮咚作响。陆沉舟埋首在她颈间,声音沙哑得可怕:“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怕习惯这份温暖后,再被狠狠撕碎。
恰在此刻,门“砰”地被推开。陆家长兄陆沉霄立在门口,目光扫过两人相拥的姿势,冷笑出声:“三弟倒是好兴致,还有闲心与商户女谈情说爱?父亲刚接了边疆急报,明便启程——别再像当年那样,丢尽陆家的脸。”
苏晚感到怀中的人瞬间僵硬。陆沉舟缓缓松开手,眼底的温度尽数褪去,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疏离的面具。他弯腰拾起地上的护腕,转身时,苏晚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在剧烈颤抖,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素白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