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清鸢殿内蒸腾着星核熔炉特有的温热气息。
谢昭音踮着脚将最后一个机关零件塞进包裹,月华裙上的珍珠随着动作簌簌轻颤。
发间的星核珠串己换成了素银簪子,却仍别着那枚歪歪扭扭的机关铃铛——
那是她十二岁时偷用边角料熔铸的,历经三年磨损,铃舌撞出的声响依旧清脆。
"长公主殿下,该启程了。"
暗卫统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昭音的手指顿在包裹上。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恍惚间她又看见幼时的自己藏在这棵树下,用自制的弹弓射落谢沉渊腰间的戒尺。
如今树下多了个用星核驱动的秋千。
那是去年她和谢阮阮亲手改造的,此刻正随着晨风轻轻摇晃。
"再等等。"
她轻声道,转身走向梳妆台。
铜镜里映出少女挺拔的身姿。
褪去稚气的眉眼间仍带着几分执拗,琥珀色眼眸此刻蒙上了层薄雾。
她取下墙上挂着的星核罗盘——
那是谢沉渊手把手教她制作的第一件机关。
指尖抚过罗盘边缘歪扭的刻痕,突然听见殿外传来环佩相击的声响。
谢阮阮身着常服立在门槛处。
明黄织金的衣角被风吹起,露出腰间系着的红绳——
那是谢昭音去年生辰编的,绳结里还藏着微型传讯机关。
皇帝发间未戴凤冠,只别着支素白玉簪,反倒衬得面容愈发苍白。
眼底青黑未褪,显然是连夜赶工批完了半月奏折。
"怎么不多睡会儿?"
谢昭音快步迎上去,却在触及姐姐冰凉的指尖时愣住。
谢阮阮的掌心覆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批阅奏折留下的。
与她记忆中牵着自己放风筝的柔软手掌判若两人。
"睡不着。"
谢阮阮轻声说。
目光扫过满地行囊,停在那个用机关兽皮缝制的背包上。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星核护甲,指尖抚过上面精巧的锁扣——
那是谢昭音熬夜三天为她做的,说是能抵御百斤巨石冲击,
"真要走?"
这句话问得极轻,却像块滚烫的铁,烙得谢昭音眼眶发烫。
她想起昨夜潜入承明殿,看见谢阮阮对着舆图发呆。
案头堆满了各地的星核矿脉资料,每张纸上都用朱砂标着"危险"二字。
此刻皇帝发髻松散,发间还沾着几片未摘下的花瓣。
想来是今早特意去御花园摘的。
"姐姐..."
谢昭音咬住下唇,
"我答应过皇叔,会每旬传回星核信笺,遇到暴雨立刻躲进城镇,还会..."
"我知道。"
谢阮阮突然将她搂进怀里。
明黄龙袍上的龙纹硌得谢昭音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皇帝身上带着龙涎香混着墨汁的气息,发间的白玉簪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谢昭音的眼泪砸在龙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其实我偷偷在你行囊里放了东西。"
谢阮阮松开手,眼底泛起水光却强撑着笑意,
"遇到危险就按机关兽的右眼,记住了?"
谢昭音还未及追问,殿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谢沉渊身着玄色劲装立在廊下,腰间玉带换成了实用的牛皮绳。
他的鬓角不知何时添了白发,却将脊背挺得笔首,手里捧着个雕花木匣。
"打开看看。"
他将木匣递给谢昭音,声音难得发闷。
匣内躺着许多精巧的机关,每把都刻着不同的图案:
有她幼时画的歪扭凤凰,有谢阮阮批改过的课业批注,还有用星核粉末镶嵌的楚地地图。
最上面那个刻着"平安归来",字迹圆润稚嫩——显然是谢沉渊自己学刻的。
谢沉渊别开脸,装作检查机关马车的样子,
"虽然比不上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机关,但..."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伸手重重拍了下谢昭音的肩膀,
"记住,楚宫的大门永远为你留着。"
校场上,机关马车的星核引擎发出嗡鸣。
谢昭音爬上马车时,裙摆被风吹起,露出绑在腿间的皮质箭囊——
里面藏着谢沉渊亲授的三枚透骨钉。
她转身向两人挥手,却见谢阮阮悄悄背过身,明黄龙袍下的指尖捏得发白。
谢沉渊则仰头望着天空,玄色披风作响,像极了幼时为她遮风挡雨的那堵墙。
"驾!"
随着一声清喝,机关马车腾空而起。
谢昭音低头整理行囊,发现夹层里多了个丝帕包着的物件——
是块温热的桂花糕,上面插着朵新鲜的玉兰花。
旁边压着谢阮阮的字迹:
"饿了就吃,别光顾着研究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