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阙之下

第二天谢阮阮赤着脚踩在金砖上,正踮起脚尖往白玉屏风上贴蝴蝶剪纸。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谢沉渊——

那人身上混着淡淡药味,总在风起时轻轻裹住她。

"陛下又偷偷爬高。"

谢沉渊的声音裹着无奈的笑意,温热的手掌己经托住她的腰。

谢阮阮转过头,正对上他新换的月白绸缎绷带。

"皇叔的伤还没好全!"

她突然伸手去抓他的手,琉璃簪子在晨光里划出细碎流光。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陈清婉撑着缀满珍珠的油纸伞跨进门槛,裙裾沾着晨露:

"陛下快看!瑶瑶做了会发光的风筝!"

陈清瑶举着朱漆匣子蹦跳着跟进来,匣中仙鹤风筝的翅膀上嵌着夜光石,在暗处幽幽发亮。

谢昭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冲进来,怀里油纸包还在往下滴水:

"城南老杨家的梅花糕!排了两个时辰的队......"

少年话未说完,谢沉渊己经抽出手帕覆在他发顶,另一只手接过油纸包:

"若是染了风寒,仔细本王罚你。"

御花园的空地上,七只风筝在晨风中沙沙作响。

谢昭珏的凤凰风筝足有两人高,尾羽缀着的银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陈清瑶的仙鹤风筝展开翅膀足有三尺,夜光石在日光下隐隐流转;

而谢阮阮的燕子风筝最是精巧,翅膀边缘用金线绣着"沉渊"二字——

那是昨夜她缠着谢沉渊手把手绣的。

"起风了!"

陈清婉率先松开丝线,蝴蝶风筝打着旋儿首窜上天。

谢昭珏大喊着助跑,凤凰风筝却在离地三尺处轰然坠地。

谢阮阮急得跺脚,小靴子在青砖上敲出清脆声响。

谢沉渊单手抄起线轴,缠着绷带的左手突然发力,断裂的竹骨竟被他用绷带重新绑成斜角:

"逆风三十度,再试一次。"

凤凰风筝终于腾空时,谢阮阮突然发现谢沉渊的绷带己经渗出鲜血。

她踮起脚去够他的手,却被那人用未受伤的手臂揽在怀里:

"不疼。"

谢沉渊低头时,发间玉冠的流苏扫过她的鼻尖,

"陛下的燕子风筝,该起飞了。"

七只风筝在天际追逐时,谢阮阮攥着线轴的手心沁出薄汗。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一团乌云裹挟着狂风席卷而来。

谢阮阮的燕子风筝剧烈晃动,金线绣的字在阴云中忽明忽暗。

谢沉渊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却见陈清瑶的仙鹤风筝线突然断裂,银白色的影子首首砸向人群。

"小心!"

谢昭珏飞扑过去接住风筝,却被带着倒在碎石路上。

陈清婉的蝴蝶风筝缠上了凤凰风筝的银铃,七只风筝在风中绞成一团。

谢阮阮攥着快要脱手的线轴,突然感觉掌心一松——

燕子风筝挣脱束缚,朝着宫墙之外飞去。

她下意识追了两步,后背的旧伤突然撕裂般疼痛。

谢沉渊揽住她要倒的身子,左手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袍。

陈清瑶的惊呼声、陈清婉的尖叫、谢昭珏的闷哼混着狂风,将她淹没在恐惧里。

暴雨倾盆而下时,众人躲进回廊。

谢昭珏的膝盖渗出鲜血,陈清瑶的裙摆沾满泥水,而谢阮阮望着手中半截断裂的风筝线,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她想起谢沉渊亲手绑的竹骨,想起金线绣的字,想起他说"风筝要飞得高,线得攥紧"。

"不哭。"

谢沉渊用干净的衣袖替她擦脸,伤口的血却滴在她手背,

"明日让内务府做十个燕子风筝,全绣上......"

"不是因为风筝。"

谢阮阮突然抓住他的衣襟,衣裙上的金线硌得她掌心生疼,

"是因为线断了。"

她的声音哽咽,像只受伤的幼兽,

"就像楚国的线,像父皇母后的线,突然就断了......"

回廊外的雨幕中,陈清婉轻轻搂住她颤抖的肩膀,陈清瑶偷偷抹着眼泪,谢昭珏倔强地别过头去。

而谢沉渊将她抱得更紧,沾血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

"不会断。"

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只要陛下愿意,这根线,我会攥一辈子。"

暴雨停歇时,天边裂开一道晚霞。

谢阮阮望着重新系好的风筝线,突然发现每只风筝的线尾都系着铃铛。

风起时,七声清响此起彼伏,像一首未完的童谣。

她转头看向谢沉渊,那人正用受伤的手笨拙地替她系发带,绷带间露出的结痂处,新生的皮肉泛着淡红。

"皇叔。"

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若是有一天,风筝飞到云上面,你还能攥住线吗?"

谢沉渊的动作顿了顿,将琉璃簪子重新别进她发间。

他的眼睛映着晚霞,比七年前火场里的火光更炽热:

"能。"

他说,

"就算线断了,我也会追着云,把陛下的风筝,和心,都带回来。"

暮色漫过宫墙时,七只风筝再次腾空。

谢阮阮的燕子风筝飞得最高,金线绣的字在霞光中闪烁。

她攥着线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震动,突然明白有些牵挂比风筝线更坚韧——

就像檐角的铜铃,无论风雨如何肆虐,总会在风停时,轻轻摇晃着,诉说未完的心事。

而她的天阙之下,永远有一道身影。

甘愿做那根永不折断的线,守护着她所有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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