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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雨霖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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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序将宾利慕尚泊在巷尾时,檐角铜铃正撞碎一场迟来的秋雨。他熄了车灯,看雨幕将"落尘工作室"的霓虹灯牌晕染成《韩熙载夜宴图》里舞姬的胭脂晕,电子管的蓝光在积水中折射出冷调的《千里江山图》青绿。

二楼落地窗未关严,宋攸宜的剪影被放大在米色纱帘上。她正用冰裂纹瓷片刮去整面墙的《蓝火》初稿,松节油混着威尼斯红在亚麻布上蜿蜒成血河。那只虎斑猫蹲在将倾的榉木画架上,尾尖扫过她后颈纹身的第七根尖刺,惊落了搁在边沿的明代青花调色碟。

沈淮序的拇指无意识翡翠扳指新生的裂纹。副驾座上的紫檀木盒里,冰蚕丝重制的焦尾琴弦在丝绒垫上蜷曲如情丝,浸过三昼夜的琥珀松香正透过镂空缠枝纹渗出,与车载香薰的龙脑香厮杀成无形的网。

玻璃窗突然映出星点泪光。宋攸宜对着手机嘶吼:"我说过别管我!" ,砸向墙面的永乐年制鸡心杯擦过《蓝火》画框,裂纹沿着展厅事故那日的坠落轨迹蔓延。沈淮序认出视频界面里宋清扬沾满硝烟的战地头盔,她背后的加沙断墙正渗出像素般的灰点,像极了被雨水泡胀的北宋山水残卷。

车载导航弹出台风蓝色预警。他启动雨刷器时,惊觉摆动的频率竟与宋攸宜刮颜料的节奏同步——每秒三次的震颤,恰是《潇湘水云》第七段的轮指技法。二十年前母亲在祠堂自缢那夜,梁间白绫的晃动也是这般应和着青铜更漏。

宋攸宜突然扯下颈间银链掷向窗外。七把黄铜钥匙坠入巷口的明代石臼,惊起的水纹在宾利引擎盖上投出同心圆。沈淮序推开车门又生生顿住,扳指内侧的"不贰"刻痕正渗出血珠——那日替她系苏绣鞋带时,冰蚕丝缠住的军靴钢扣也这般噬咬过掌心。

手机震动着推送美术馆公告:《蓝火》因结构隐患撤展。新闻配图里他的古琴台孤悬在空荡展厅,冰弦投影与画作裂痕构成残缺的先天八卦。沈淮序点开结构检测报告,共振峰值恰与宋攸宜的心电图数据重叠——那是李雨上周误传到他邮箱的体检附件。

暴雨在凌晨两点二十七分转为冻雨。沈淮序看着宋攸宜蜷缩在未完成的《雨巷》系列前,医用绷带在脚踝缠成茧状,绷带缝隙渗出普鲁士蓝与胭脂虫红混合的诡异色泽。她咬开波本威士忌瓶塞的瞬间,他拧开随身的老山檀香药酒葫芦,两种烈酒的气息在雨幕中绞成无形的红线。

更漏声自手机屏显的电子《金刚经》里渗出。沈淮序将冰蚕丝琴弦系在后视镜上,丝弦在狂风中振出《阳关三叠》的残韵,惊醒了仪表盘夹层里的鎏金袖珍日晷——晷针阴影正指向他刻在内壁的日期:三年前宋清扬赴战区的那个白露。

倒车时右后轮碾过那串沉潭的铜钥匙,金属变形声惊飞了宋攸宜窗台的蓝雪花。冻雨在花瓣上凝成冰晶,折射出她突然冲向窗边的身影。沈淮序的掌心贴上防弹玻璃,隔着五十米雨幕与她的指尖形成虚妄的重合——像极了修复古画时隔着桑皮纸抚触那些消逝的笔墨。

后视镜里,工作室灯光在冻雨中渐次熄灭。沈淮序驶过跨江大桥时,青花堂老管家传来祠堂急讯:五十把明代古琴的第七弦尽数崩断,断口处皆沾着孔雀石与青金石混合的颜料碎屑。他降下车窗,任翡翠扳指随伽楠佛珠坠入江心,涟漪里浮沉着宋攸宜昨日丢弃的画稿——被松节油洇湿的角落,赫然是他抚琴时垂落的一缕鬓发。

晨雾漫上挡风玻璃时,宾利在老宅门前刹停。沈淮序在石阶上拾到枚烧蓝珐琅锁,正是宋攸宜银链遗失的第七把钥匙。锁芯内藏的桑皮纸卷上,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墨点正构成他十西岁跪祠堂时的泪痕,纸背钤着枚"不贰"朱文印——那是他及冠时亲手刻毁的私章。

祠堂供案上的《雪山行旅图》突然渗出松烟墨,在画中旅人肩头凝成宋攸宜的朱砂痣。沈淮序将冰蚕丝琴弦浸入祖传的孔雀蓝釉料,缠上手腕时发现脉搏处浮现淡青纹路——与宋攸宜后颈那支玫瑰的第七根刺遥相呼应。

山下传来救护车呼啸时,他正焚毁母亲遗留的冰弦谱。灰烬在穿堂风中旋成微型龙卷,其间隐约浮现金农的漆书笔迹:「情劫如窑变,九死得霁红。」院中百年梧桐突然坠下一截焦枝,断面处的年轮恰是宋攸宜工作室的门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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