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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松节油与橡胶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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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扬带来的麻辣烫在角落里凝出油花,辛辣的香气顽强地对抗着松节油的统治。她正用瑞士军刀削苹果,果皮如缎带般垂落,刀锋在指间翻飞的模样,精准复刻了她在战地报道中拆除炸弹引信的利落。“下个月跟我去冰岛采风?”她手腕轻转,将削好的果肉雕成一颗圆润的子弹形状,放在宋攸宜沾满群青的调色盘边缘,“冰川极光,总比你在画室当人肉吸松节油烟机强。”

宋攸宜没抬头,对着紫外线灯仔细检查一块新到的阿富汗青金石原矿,幽蓝的光线透过防辐射面罩,在她眼尾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上投下诡异的阴影。“我有批青金石要收,纯度高的可遇不可求。”她声音闷在面罩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执着,“况且…”她脚尖随意一踢,墙角的防弹画箱哐当一声弹开,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一支保养良好的老式猎枪,木托泛着冷硬的光泽,“你教我的那些‘保命小技巧’,应付几个颜料贩子,绰绰有余。”

李雨端着两杯刚冲好的热可可走进来,正好听见这句,心尖莫名一颤。她小心地将杯子放在远离画布的工作台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自己放在画架旁充电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几分钟前刷到的体育新闻推送标题上:“极速狂飙!陆骁蝉联F2蒙扎站冠军,惊险超车引爆全场!”配图是陆骁的杜卡迪V4冲过终点线瞬间,车身几乎倾斜到与地面平行,扬起的烟尘模糊了他头盔护目镜后的眼神,只剩下剃青的鬓角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汗光。

那句“绰绰有余”像根细针,轻轻扎了她一下。宋攸宜的“保命小技巧”对应的是颜料贩子的风险,那陆骁呢?他每一次冲过终点线的狂喜背后,是引擎盖下随时可能爆裂的极限,是弯道处毫厘之差就可能车毁人亡的深渊。李雨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几天前在美术馆穹顶下,磁暴炸开时,陆骁皮衣粗糙的触感和瞬间收紧的手臂力量。青金石粉末的幽蓝电弧仿佛还在视网膜上残留。

“雨啊,发什么呆?”宋攸宜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不知何时摘下了防辐射面罩,正用沾满群青的刮刀尖点了点李雨的方向,“被陆骁那小子帅晕了?”

李雨的脸颊“腾”地一下热了,像打翻了威尼斯红。“攸宜姐!”她有些慌乱地抓起一块抹布,假装用力擦拭着工作台上并不存在的颜料渍,“谁、谁看他了!我是看他那车……太吵了!停在美术馆门口,简首是亵渎艺术!” ,她试图用夸张的嫌弃掩饰心跳的失序。

宋清扬叼着苹果核,看看妹妹,又看看李雨,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她慢悠悠地踱到李雨身边,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声音压低,带着点促狭:“哟,亵渎艺术?我看是某人被‘风驰电掣’给‘亵渎’了小心脏吧?”她精准地用了陆骁和田玉赛车牌背后沈淮序题的那两个字“风驰”。

李雨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番茄。她想起陆骁俯身逼近时,那枚刻着小篆的玉牌晃过鼻尖的微凉触感,还有他带着硝烟味的手指抹去她睫毛上青金粉时的专注。“清扬姐!”她羞恼地跺了跺脚,工装裤上的军用锁扣叮当作响,“你们姐妹俩就合伙欺负人吧!”她一把抓过自己的帆布包,动作间,一个硬质的、边缘有些硌手的东西顶到了包的内侧——是陆骁在磁暴后,趁着混乱塞到她包里的那枚被电弧熔化的赛车螺丝。他说:“修好这个,带你去纽北赛道。” ,轻佻的语气,眼神却异常认真。

修好它?她根本不懂机械。带她去纽北?那条以“绿色地狱”闻名、吞噬过无数顶尖车手的传奇赛道?李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留下一种空洞的悸动和巨大的茫然。她渴望那份风驰电掣的自由,渴望站在那个充满力量与速度的男人身边,感受他头盔下滚烫的呼吸。可这份渴望的背面,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她看过太多赛车事故的新闻,那些扭曲的金属残骸,那些瞬间熄灭的生命之火……就像宋攸宜此刻未完成的《蓝火》画面上燃烧扭曲的人体,充满了毁灭的美感,却也触目惊心。这份感情,像未干的油画颜料,鲜艳,却粘稠得让人迈不开脚步。靠近他,是否就等于签下了一份与死神共舞的契约?这份犹豫,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

深夜两点十七分,万籁俱寂。李雨在狭小的休息室里整理画具清单,窗外的城市只剩下零星灯火。突然,一阵低沉而狂暴的重机车引擎嘶吼声由远及近,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又在巷口以一个尖锐的甩尾声戛然而止。

李雨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冲到监控屏幕前。黑白画面上,宋攸宜那辆标志性的黑色重型机车像一头挣脱束缚的野兽,停在工作室后巷。她没有戴头盔,湿漉漉的短发紧贴着额头和脸颊,在惨白的路灯下泛着冷光。她甚至没熄火,引擎还在低沉地咆哮。她只是利落地翻身下车,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从后备箱粗暴地拽出一个沉重的、裹着防水布的包裹——显然是刚取回的“快递”。然后,她看也没看周围,猛地拧动油门,机车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车尾灯在潮湿的巷口石板路上拉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猩红刺目的弧线,瞬间消失在更深的夜色和雨幕中。

李雨盯着瞬间恢复空旷和死寂的监控画面,手心冰凉。那猩红的弧线,像极了赛车冲过终点时轮胎摩擦地面留下的焦痕,也像陆骁杜卡迪尾灯在照片中拉出的光影。攸宜姐不要命般的飞驰,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心底对陆骁那份职业最深的恐惧。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画室中央。那里,宋攸宜未完成的巨幅油画《蓝火》静静矗立。画面上扭曲、燃烧的人体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一滴粘稠的、泛着诡异荧光的孔雀蓝颜料,正从画布上某个未干的角落缓缓渗出,沿着亚麻布的纹理,蜿蜒向下,拉出一条冰冷而妖异的细线,像一道无声的预言,滴落在下方接颜料的旧报纸上,晕开一小片不祥的幽蓝。

李雨的心脏像是被那滴冰冷的蓝色和刚才那道猩红的尾灯弧线同时攥住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里面那枚熔化的赛车螺丝棱角分明地硌着她的手臂。陆骁在赛道上搏命的身影,攸宜姐消失在雨夜中的决绝,还有眼前这滴不断下坠、仿佛永无止境的荧光蓝……混乱的思绪、强烈的心动与更强烈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茫然和心悸。

她缓缓从帆布包深处摸出那枚熔化的赛车螺丝。冰冷的金属在指尖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仿佛承载着那个男人世界的全部重量和危险。修好它?她连第一步都不知道该如何迈出。夜,仿佛更沉了,沉得如同纽博格林北环赛道最险峻的弯角,看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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