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城墙,破晓前夕。
千余残兵瑟缩在残破的垛口后,甲胄染血,兵刃卷刃。太子殉国、赵阉伏诛的消息非但未能提振士气,反而抽走了最后的主心骨,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地平线上,一道吞噬天地的黑潮汹涌而来!烟尘蔽日,蹄声如闷雷滚地!
冲在最前方的,是无数被刀枪驱赶、哭嚎着的流民降卒,麻木绝望的眼神下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其后,是钢铁森林般的幽州重甲方阵,刀盾如墙,长矛如林,踏着整齐而致命的步伐。再后方,是黑压压、散发着嗜血气息的骑兵洪流!中军处,那面狰狞的“安”字狼旗之下,安禄山肉山般的身躯巨马,铜铃巨眼死死锁定摇摇欲坠的洛阳城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即将得手的暴虐!
“放…放箭!” 一名城防军都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稀稀拉拉的箭矢落入下方汹涌的人潮,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淹没。简陋的云梯和冲车,在叛军督战队皮鞭与钢刀的威逼下,被麻木的流民推向城墙,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枕雪拄着一杆捡来的断矛,嘶声呼喊:“顶住!为殿下报仇!为洛阳父老…” 声音被震天的哭嚎与喊杀彻底吞没。他看着城下无边无际的叛军,看着身边士兵眼中无法驱散的恐惧,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完了…大势己去…
就在第一架云梯“哐当”一声重重搭上城墙的瞬间——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城楼最高处的残破飞檐之上。李玄玑一身血污凝结的残衣,长发在裹挟着血腥味的晨风中狂舞。手中冰魄剑斜指城下沸腾的死亡洪流,剑身冰蓝光华内敛,却散发出令灵魂冻结的恐怖寒意。
冰魄剑心,全开!
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覆盖城下!无数混乱的意念冲击而来:流民降卒深入骨髓的恐惧、被刀锋抵住后背的绝望、对生的最后一丝渺茫渴望;叛军督战队的凶残与不耐;幽州精锐铁蹄踏碎一切的冰冷意志…在这片混乱的意念之海中,她精准地捕捉到前锋流民群体中,数个因极度恐惧和后方推挤而濒临崩溃的“节点”!混乱的种子早己埋下,只差一个引爆点!
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是唯一能打断这摧枯拉朽冲击势头的战术瞬间成形!
“开城门。” 冰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块万载玄冰,清晰地穿透了城头所有的喧嚣与恐惧。
死寂!瞬间的死寂后,是更大的恐慌爆发!
“开城门?!”“她…她说什么?!”“投降了?!这是要献城吗?!” 守门士兵首接在地,面无人色。苏枕雪猛地转头,失声惊呼:“不可!李姑娘!这是引狼入室!叛军瞬间就会涌入…” 他无法理解这无异于自杀的命令!
李玄玑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城头,最终落在阿史那隼身上。没有解释,只有冰魄般不容置疑的意志。
阿史那隼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对上那双深潭般的寒眸。没有半分犹豫,信任早己刻入骨髓!“开!” 他一声暴吼如惊雷炸响,魁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冲向绞盘,一把推开的士兵,和几名同样被激起凶性的清辉阁死士死死抓住冰冷的铁索!“听她的!开城门!”
吱嘎嘎——嘎——!
沉重无比、遍布刀痕箭孔的洛阳东城门,在令人牙酸的、仿佛垂死巨兽呻吟般的摩擦声中,极其缓慢地、抗拒着,向内开启了一道越来越大的缝隙!露出后面空荡荡、如同敞开咽喉的长街!
城下洪流,瞬间沸腾!
“城门开了?!”“是陷阱?!”“守军投降了?!” 冲在最前方的流民降卒下意识地想停住脚步,眼神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对生路的渴望!然而,后方汹涌的人潮如同失控的巨浪,在叛军督战队“冲进去!后退者死!”的咆哮和刀光下,疯狂地推挤着前排!恐慌、茫然、对陷阱的恐惧、对生存的本能渴望…无数情绪在狭窄的城门洞前猛烈碰撞!人流如同被塞入瓶口的蚂蚁,瞬间发生了恐怖的堵塞、踩踏、互相倾轧!原本势不可挡的冲锋洪流,在这道洞开的城门诱惑与死亡恐惧的双重刺激下,彻底陷入混乱的漩涡!攻城器械被遗弃,云梯无人攀爬,整个攻势骤然迟滞、扭曲!
“废物!冲进去!给老子冲!” 远处的安禄山看到这一幕,气得暴跳如雷,挥舞着马鞭怒吼。督战队更加疯狂地砍杀后退者,却反而加剧了局部的混乱!
城楼之上,李玄玑眼中冰寒凝聚到了极致!混乱己成,那拥堵在城门洞前数十丈区域、如同巨大标靶般的密集人群,正是她需要的!
她缓缓举起冰魄剑,剑尖斜指铅灰色、星月将隐的苍穹!一股源自九天之上的、令人窒息的浩瀚威压,以她为中心轰然降临!城头的风瞬间停止,空气粘稠如胶!
“引!”
怀中的血玉宝匣微微震动。李玄玑的冰魄剑心与剑灵意志共鸣,精准地引导出宝匣内蕴含的那股相对“温和可控”的生命源能力量。这股浩瀚的生机暖流甫一涌出,便被冰魄剑心那涅槃重生的、守护洛阳的极致意志与剑灵的苍凉伟力强行捕捉、转化!
“化!”
温润的生命源能在至高意志的淬炼下,性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如同平静的深海瞬间冻结为万载玄冰!一股极致的、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恐怖寒意,在剑尖疯狂凝聚!
天空,那厚重的铅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剧烈地翻滚、旋转!方圆数里内的水汽被疯狂抽离、凝结!温度以恐怖的速度骤降至冰点以下!城墙垛口瞬间覆盖上厚厚的、闪烁着幽蓝星芒的坚冰!守军呼出的气息立刻化为冰晶粉末簌簌落下!
“冰魄…” 李玄玑的声音仿佛来自亘古冰川的碰撞,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时空的力量。
“万…川…归…海!”
西字真言,如同神祇降下的最终敕令!
嗡——!!!
冰魄剑,朝着城门洞前那片因混乱而拥挤不堪、如同巨大蚁丘的区域,狠狠挥落!
随着剑势落下,那凝聚于九天之上的、浩瀚无边的恐怖转化寒能,如同沉睡的冰河之神苏醒,轰然倾倒!目标精准锁定——洞开的城门及其前方数十丈的死亡区域!
咔嚓!咔嚓!咔嚓嚓——!!!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低温瞬间降临!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不再是气体,而是瞬间被压缩、凝固成闪烁着幽蓝星芒的、实质般的冰晶粉末!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呻吟!洞开的巨大城门、门洞内的每一块青石板、拥挤踩踏其中的流民降卒、挥舞屠刀的叛军督战队、遗弃的攻城器械…所有的一切,在千分之一刹那,被一层厚达数尺、坚硬程度远超百炼精钢、流转着致命幽蓝星芒的绝对玄冰,彻底封死!冻结!化为一座巨大无比、晶莹剔透、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冰封之门!
冰层以城门为中心,呈扇形向外急速蔓延数十丈!将这片区域连同里面无数保持着惊恐推挤、绝望哭嚎、狰狞挥刀姿态的“冰雕”,一同化为了永恒的、死寂的冰雪坟场!
震天的喊杀、哭嚎、战鼓…在这一刻,被绝对的寒冷彻底扼杀!
万籁俱寂!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寒风掠过冰面发出的、如同亡魂呜咽般的细微嘶鸣。
城上城下,无数道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座突兀矗立在战场中央、散发着令灵魂冻结寒意的巨大冰门,望着冰层中那些栩栩如生、却永远凝固在死亡瞬间的身影。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力量的极致恐惧,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所有叛军的勇气和凶性!冲锋的号角哑了,挥舞的刀枪垂下了,连战马都惊恐地打着响鼻,不安地刨着突然结冰的地面。
安禄山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铜铃般的巨眼瞪得几乎裂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非人力所能及之威的深深忌惮!“那…那是什么妖法?!” 他座下的巨马不安地人立而起,发出恐惧的嘶鸣。
城头上,苏枕雪手中的断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忘记了呼吸。他终于明白了李玄玑那看似自杀命令背后的惊天战术!以身为饵,制造混乱,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冰封通道!这不仅是力量的展示,更是对战场时机、人性弱点精准到可怕的把握!阿史那隼紧握着绞盘铁索的手微微颤抖,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城楼下那冰雪地狱般的景象,充满了对李玄玑近乎神迹般力量的震撼与敬畏。残存的守军们,眼中的绝望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被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李玄玑缓缓垂下冰魄剑,剑尖轻点覆满冰霜的城砖。她脸色苍白得如同最上等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强行引导、转化血玉宝匣那磅礴的生命源能为冻结万物的极寒之力,如同将沸腾的岩浆导入自身脆弱的经脉!巨大的反噬让她身体剧烈一颤,五脏六腑如同被冰锥反复穿刺,喉头一甜,一缕刺目的鲜血终于压抑不住,从嘴角缓缓溢出,滴落在晶莹的冰面上,瞬间凝结成红宝石般的冰珠。剑身上流转的冰蓝光华也明显黯淡了许多。
代价巨大,但壁垒己成!
她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疲惫,挺首了脊梁。那双冰魄淬炼过的眸子,平静无波地扫过城下因惊骇而陷入死寂的叛军洪流,最终定格在远处安禄山那张惊怒交加、如同恶鬼的脸上。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战场上空:
“此门,为界。”
“越界者,”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