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嬷嬷的声音将纪水芙吸引过去，只见几个粗壮嬷嬷一脸为难的看着自己，而几人身旁，则是整张嘴都被抽得溢血，一片暗紫的周砚昭兄弟三人。
“再打下去，三位公子脸上怕是要留后遗症了。”
呜呜~
麻木到失去知觉的嘴，残留的痛意让兄弟三人习惯性地痛呼出声。
瞧着众人的目光，哪怕心中想这般，纪水芙也只能摆了摆手。
“那就这样吧。”
周砚昭兄弟三人此刻也是明白，自己这个母亲再也不是往日对他们无限纵容之人，自己死去的父亲和辅国公府的名声，再也不是他们用来拿捏的手段，所以三人很是识趣的静下声来，只是心中如何想，却不是旁人知晓的了。
拉着赵婉坐下，茶杯中换上新茶，纪水芙就这么小口小口抿着，填补脑海中永远挥散不去的饥渴感。
就这样安静了大半炷香时间，茶杯数添后，屋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春日光慢，闹至此时，太阳亦不过冒了个全乎，此刻来人脚步匆匆，树皮般冷硬的脸上一双虎目炯炯，大步腾挪间，将小跑着的章嬷嬷牢牢甩在身后。
平城伯钟平寇来了！
“国公夫人。”高大的身影将门口光亮遮挡，钟平窥虎目扫视，见没有自己想象之人的身影后，不由抱拳蹙眉看向首座的纪水芙。
对这个早年丧夫的女人，他观感上谈不上好坏。
“不知您差人唤我来此，是为何事？”
“平城伯。”纪水芙轻笑，观其人便可知其家风。
自己娶进门的儿媳妇与人私奔跑了，如此大事面前，竟不见半点慌乱，顾盼之间尽显坦荡与英雄气，不怪乎能在海内皆平时取得伯爵尊位。
如此之人，若身处开国之时，大虞国公也未尝没有其一席之地。
“事从紧急，老身便不绕弯子了。”纪水芙发丝黑如墨，眼角虽有些许鱼尾纹，却怎么也和“老”字扯不上。
“孙家那丫头跑了，你管我干女儿如何？”
干女儿？
钟平窥看向纪水芙身旁站起之人，赵家的嫡女他自有印象，但怎么就由媳妇变成了干女儿？
沉默地扫视一圈，这一次钟平寇仔细了许多，看到了嘴被打肿的周砚昭三兄弟，也看到了依旧跪在地上，被人忽视的，穿着属于新人衣裳的女子。
脑子念头一转，钟平窥瞬间明白了纪水芙话里的意思，可他脸上却半点不见惊喜，而是低沉问道：“赵小姐何意？”
呜呜——
周砚宵着急出声，但话一出口便成了鸟语。
“我，晚辈皆可！”
没人会强逼着自己吃屎，不是她赵婉非要嫁周砚昭，而是辅国公府求娶，没有周砚昭，整个京城想娶她的人多了去了，她又何必自残？
“皆可！”
纪水芙露出些许苦笑，上一世自己得多混账，才会欺负这么一个可人儿。
呜……
周砚宵拉扯自己兄长衣袖，眼神满是焦急。
自己大哥可以不爱赵婉，但赵婉却不能离开辅国公府，更不能成为他人的妻子。
明白过来味的周砚昭眼中闪过些许慌乱，这是真正的心慌，他这个辅国公想要入朝堂，掌控权力，赵家的势不可不借，没了赵家，他不知何时才能在朝堂之上拥有自己的话语权。
他行骗娶之事，甚至大言不惭的要将江云岫扶为平妻，不正是小人欺君子？肯定自己母亲会帮自己，也肯定赵婉不会鱼死网破？
可是现在……
先是母亲变了，怎个赵婉也变了？
“呜，不，我不……”疼痛让周砚昭难以说一句囫囵话。
钟平寇眼中升起的喜意渐黯，不由看向纪水芙，等着她的处理。
“青荷，大公子他受伤了，带他下去，用盐水消消毒。”纪水芙冷漠，挥手让人将周砚昭控制，而后又警告着看向周砚宵和周砚唳。
“是，夫人。”青荷欠身，带着挣扎的周砚昭离去，只是离去之前，深深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江云岫。
“周郎~”
江云岫自是知道纪水芙和钟平寇的打算，但二人的处理方式于她而言，利远大于弊，她没理由再装什么小白花，现在出声不过是想给周砚昭看到她的担心罢了。
可她的这出戏无人在意，反而让钟平寇彻底确定心中的猜想。
“平城伯，昨日婉儿大喜，花轿与孙家姑娘的花轿相错，老身精挑细选的媳妇便宜了你钟家，你不用给我辅国公府一个交代吗？”
钟平寇不顾旁人惊愕的目光，含笑致歉道：“此事的确是我钟家得了好处，老夫手里还有一分军功在，若国公夫人不嫌弃，便先以此为交代？”
呜——
周砚唳大喜，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母亲叫钟平寇来是为何事了。
军功……谁不知道钟平寇身上的军功足够他得一半伯爵尊位，这军功要给到辅国公府，可省他十数年苦工！
可纪水芙怎么可能如他愿，又怎么借赵婉受下这份大礼？
“我嫌不嫌弃不重要，重要的是婉儿……”纪水芙轻笑道：“婉儿入你平城伯府可是低嫁，这份军功，伯爷不如用来为婉儿求一份旨意，求一封个诰命如何？”
“不，呜~不可！”周砚唳大喜而大悲，再也顾不上纪水芙的警告。
“这军功怎可给外人？”
钟平寇面无表情，似没有听到，赵婉则是不在意，对他来说皇恩和诰命不过外物，能有法子解决此事端己属不易，她又怎会多求？
“将三公子也送下去用盐水消消毒吧，嘴被打烂了，怎么连着说胡话，堂堂辅国公府的三公子，竟想谋一女子的好处！”纪水芙目光森冷，阴沉着声吩咐下去。
她要借着此事，将府内所有人的嘴都锁住，站在大义上，看看没有赵家在一旁帮衬，自己这三个自视甚高的儿子，拿什么去官路亨通！
“呜，不，我，我不去，你疯了，娘你疯了，你不为辅国公府考虑，你不为你儿子考虑，你对不起父亲，你对不起父亲！”周砚唳嘶吼。
纪水芙双手一紧，脑海中那道身影浮现，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她试图将他的脸勾勒出来，可仔细回想，夫妻二人之间，并没有一桩值得她怀恋的事，自然也就无从下笔，那又何来对不起？反而……
“是你父亲对不起我！”纪水芙平静吐声道，将过去翻了一个遍，她才发现自己对得起周家的每一个人！
反倒是自己丈夫早死，留下她一个妇人支撑这偌大的辅国公府，让她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呜——
周砚唳被拖走，周砚宵双眼暗沉，袖口中的手紧握，倔强地看着自己母亲，一言不发。
“国公夫人，你确定要将我的军功用在赵小姐身上？”多余的声音解决，钟平寇再次出声，只是这一次多了些许难言的敬重。
争权夺势者繁多，可能守道义，辨是非的人却实寥寥，他实在是没想到纪水芙会做出如此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