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光鲜亮丽仿佛只属于夜晚。当陆天岳沉稳的身影消失在慈善晚宴的人群中，当云仲霖强抑的怒火在豪车后座无声燃烧时，城市的另一端，“午夜风暴”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门内是一个充斥着浓烈酒精、昂贵香水和年轻荷尔蒙味道的王国。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五彩斑斓又迷离的光线，高级音响里播放着轰炸心脏的低音鼓点。这里是“午夜风暴”最顶级的“风暴眼”私人包间，空气都像是被金钱熏蒸过一般滚烫而浑浊。
陆子铭歪倒在巨大的环形鹅绒沙发中央，昂贵的西服外套随意扔在旁边，名牌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略显苍白但保养得很好的脖颈。他一条手臂松松地揽着一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网红脸美女，另一只手正唾沫横飞地挥舞着一个车钥匙。
“看到没？库里南，新提的！就屁股后面那台蓝的！什么？老款？操！老程你丫是不是瞎？” 他对着旁边一个染着奶奶灰头发的年轻人嚷道，酒气喷了对方一脸，“这是限量版骚蓝！全球就他妈这么些！懂不懂？懂不懂什么叫限量？” 他把车钥匙“啪”一声拍在堆满了昂贵酒瓶和果盘的水晶茶几上，震得几个杯子叮当作响。
被叫做老程的年轻人夸张地缩了缩脖子，随即不服输地举起自己手腕，用力晃了晃：“切！车有啥稀罕？我这块！百达翡丽！6002G！看见没？表王！陀飞轮！三问！星空盘！定制的！排了老子他妈一年零三个月！” 他那金光闪闪的手表在灯光下晃得人眼花。
另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着亮片外套的年轻胖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怀里也搂着一个女孩，正懒洋洋地剥着葡萄往女孩嘴里送：“哎哟喂，两位爷，消停点行不？表啊车啊，那不都咱爹妈手指头缝里漏的？显摆个啥劲儿？” 他一边说，一边用油腻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鼓囊囊的裤兜，“男人啊，得有地儿！懂吗？地儿！我刚买了斐济那边一个小岛，名字都没起呢！以后那就是哥几个的私人后花园，想怎么嗨怎么嗨！啥表王车王的，能开我那沙滩上去跑？”
“我靠！胖子你行啊！” 灰头发老程一脸羡慕嫉妒恨，“啥时候的事？花了多少？快说说！”
胖子得意地挑挑眉：“不多不多，也就够买程子你这破表几百块吧。手续刚办完，正琢磨给它起个名呢。‘风暴岛’？太土！‘销金窟’？还行！”
陆子铭被胖子一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沙发上首起身子，一把推开身边的美女，探身就从自己丢在一边的外套口袋里摸东西。
“都闭嘴！看看这是什么！” 他“啪”一声甩出几张纸拍在茶几上，盖住了老程的手表。那是一份全英文的文件，附带着几张极其清晰、蓝天碧海白沙的俯瞰照片。“看到了吗？！帕劳！心形岛！老子私人买断了！什么他妈斐济小岛？胖子你那岛能看见粉红色的心形珊瑚礁吗？啊？老子这个天天都是结婚照背景！这才叫排面！懂吗？！”
包间里瞬间炸了锅。
“我去！铭哥牛逼！” “真的假的？心形岛？那个被网红炒上天的？”
“靠！这照片绝了！多少钱？快说说！陆少！哥！给弟弟也指条明路！”
“牛！真他娘的牛！”
几个狐朋狗友凑过去，贪婪地看着那宛如仙境般的照片，发出阵阵惊叹和奉承。被推开的网红美女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和热切，顺势又依偎回陆子铭身边，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哇！陆少好厉害啊！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嘛？” 手指还在陆子铭胳膊上轻轻画着圈。
陆子铭被这些马屁拍得通体舒泰，刚才被胖子比下去的不爽瞬间烟消云散，脸上露出极度满足和炫耀的表情，仰头又灌了一大口价值不菲的琥珀色烈酒，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想去？等老子下次去巡视领地，带你们开开眼！”
他把照片和文件随意扔回桌上，那份代表着天文数字财富的文件很快就被倾洒的酒液和剥落的水果皮污渍弄皱弄脏，无人再看一眼。真正的价值，在陆子铭看来，远不如此刻被人羡慕追捧的感觉重要。
他重新躺回沙发，身体随着音乐节奏无意识地晃动着，眼神因为酒精和虚荣的满足显得有些迷离。那个被叫做老程的灰发青年，程明，今天似乎有点喝飘了，或者说，他一首没从在陆子铭面前炫耀手表的劲里完全出来。他又凑近了些，大着舌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拱火意味，冲着陆子铭嚷嚷：
“铭哥！牛逼！太牛逼了！车也好，岛也好，兄弟我就服你！不过……嘿嘿，” 他话锋一转，故意带着暧昧的笑容，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听说……你最近想进天岳核心层？以后正经当大佬了？快给我们透透风，到时候带兄弟几个飞啊！也让哥们儿见识见识真正的商界风云？” 他这话表面上吹捧，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戏谑。圈子里都知道陆天岳对这个独子的评价——“不成器”。
这句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陆子铭刚刚燃烧起来的虚荣心上。他脸上那股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唰”地一下沉了下去，眼里的酒气都似乎被怒火点燃烧成了灰烬。
“核心层？！” 陆子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刺痛的尖锐，猛地推开又靠上来的程明，“狗屁核心层！” 他抓起桌上一个空了的酒瓶，“嘭”地一声重重顿在茶几上，力道之大让旁边几个女孩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包间里的喧嚣瞬间被这突兀的爆响掐断了一半。音乐还在响，但说话声、笑声都凝滞了。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突然暴怒的陆子铭。
程明也被推了个趔趄，酒醒了一半，脸上有点挂不住，也有点懵：“铭哥？咋……咋了这是？”
“操！你他妈的懂个屁！” 陆子铭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程明，眼睛因为愤怒泛着血丝，声音在嘈杂的音乐背景中显得格外刺耳：“进核心层？放他妈的屁！老子倒是想！老头子他妈看得起我吗？！在他眼里，老子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败家子！废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憋屈己久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酒精放大了他的情绪，也削弱了他的理智：
“我做啥都不对！开公司，他说我瞎搞！投资拍电影，他说我糟蹋钱！连买块表，他都能数落半天‘不务正业’！‘不务正业’！他妈的整天就知道说这个词！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废物，行了吧？” 他模仿着父亲陆天岳严厉、低沉而冷酷的声调，带着刻骨的讽刺和怨恨，“他那双眼睛，看你就像看一泡狗屎！老子是他亲生的吗？！我看他云家那个纨绔云逸轩都比老子顺眼！”
角落里，一个被几个女孩簇拥着、一首低着头玩手机、看起来有些阴郁的年轻人，猛地抬起头——正是云逸轩。他的眼神阴沉地扫过歇斯底里的陆子铭，带着被点名的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但很快又隐没在手机屏幕的光影里。
陆子铭根本顾不上别人，心中的憋闷被彻底点燃：“不就是看不起我吗？不就是想证明没他老子不行吗？” 他猛地站起来，一脚踢开脚边的酒瓶碎片，碎片哗啦啦溅了一地，旁边的人慌忙躲闪，“我偏要证明给他看！给所有人看！老子陆子铭，也能干票大的！干一票谁都不敢想、谁也干不成的大买卖！让他开开眼！让他知道，谁他妈才是废物！”
他吼出最后一句，那不甘、愤怒、自卑、以及对父亲刻骨的反抗，混杂着酒精燃烧成一种强烈的证明冲动，化作了歇斯底里的宣言：“爸就是看不起我！我得干票大的！让他们都瞧瞧！”
包间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震耳的音乐在徒劳地轰炸。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话，连一向爱拱火的程明也彻底蔫了，低着头不敢看陆子铭。那几个女孩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立刻消失。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极轻地敲了三下，然后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剪裁得体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神态精干的男人探进头来。他是陆子铭的私人助理，林辉。
林辉一眼就看清了包间内的混乱和风暴中心的陆子铭。他推门而入，随手轻轻带上门，对满屋狼藉和噤若寒蝉的气氛仿佛视而不见。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平静，步履平稳地走到处于爆炸边缘的陆子铭面前，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但在寂静的包间里却清晰地传入陆子铭耳中：
“少爷，‘睿新科技’那边有消息了。”
刚才还狂怒如公牛般的陆子铭，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瞬间凝固了一下。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和不甘，如同找到了一条新的通道，瞬间转变成了急切的关注。
他充血的眼睛猛地盯住林辉，一把抓住林辉的手臂，也顾不上在场的其他人了，急切地、同样压低声音问：
“怎么样？！快说！” 语调都变了几度，带着一种病态的热切和渴望。他需要一个证明！一个现在！立刻！马上就能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能干大事的机会！
林辉的目光在陆子铭被酒精和愤怒扭曲的脸上快速扫过，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包间内惊魂未定的众人，谨慎地将嘴凑得更近些：“初步摸底，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好。他们那个新开发的AI学习算法，用在客户行为预测上，几个大样本跑出来的转化率非常惊人……”
“具体！说重点！值不值？有多大空间？！” 陆子铭急促地打断，手指用力掐紧了林辉的手臂。
“空间很大。” 林辉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像电子合成音，但语速快了些，“虽然还在小范围试用，但模型效率和结果超出业内主流一大截。如果能大规模商用，保守估计三年内能抢占至少20%的B端智能营销服务市场。核心团队是斯坦福和DeepMind出来的，技术壁垒很高。估值……目前二级市场给的比较保守，但如果……”
“够了！” 陆子铭眼睛里的火焰彻底转变了，变成了贪婪和兴奋的绿光，“操！机会啊！这就是老天爷送给我扬眉吐气的机会！” 他猛地放开林辉，兴奋地在原地转了小半圈，狠狠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混乱的脑子清醒一点，但更多的是被巨大前景冲昏头脑的激动。
他像是完全忘记了刚刚的失态，也完全忘记了包间里的其他人，眼中只剩下助理带来的那个的目标——睿新科技。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执掌这家潜力无限的科技新锐、然后扬眉吐气地站在父亲面前、让对方刮目相看的场景。
“详细的尽调报告，明早十点前放到我桌上！” 陆子铭对着林辉下达命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亢奋，带着一种即将“大展宏图”的错觉，“我要快！要全面！特别是商业前景和估值模型！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睿新科技！给我弄到手！听到了吗？！”
林辉微微颔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明白，少爷。我会安排。” 但他的眼角余光，却扫过陆子铭兴奋下掩盖不住的急迫和因为酒精而依旧浑浊的眼神，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只是这微小的情绪变化，立刻被他金丝眼镜后的平静所掩盖，快得如同错觉。
而包间里的其他人，包括角落里的云逸轩，此刻看着陆子铭从暴怒到狂热转变的诡异模样，脸上的表情也各异，但都选择了沉默。风暴眼的包间，再次被震耳的音乐和虚假的喧闹填满，而一场由野心和怨愤驱动、实则布满陷阱的风暴，才刚刚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