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珍阁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亮,关卉歆握着铜钥匙的手沁出薄汗。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两人——周筱蝶抱着胳膊,腕间龙形灵纹在路灯下泛着淡红;孙雨嘉提着牛皮灯盏,暖黄光晕里,银铃正随着她的脚步轻颤,每一声"叮"都像在敲她的神经。
"到了。"她停在墙根处半人高的木门旁,门楣上"藏珍"二字被苔藓遮了大半。
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暗格在修复室最里层青砖下"时,她以为那是老人被邪祟侵蚀后的胡话,此刻却觉得每块砖缝都在发烫。
周筱蝶伸手摸了摸门环,指尖刚碰到铜锈就缩了回来:"冷得像冰锥扎进骨头。"她声音发颤,灵纹突然凸起,在皮肤下蜿蜒成血色蝶翼。
孙雨嘉的灯盏突然剧烈摇晃,灯芯爆出三朵灯花。"门里有东西在等我们。"她盯着门缝里渗出的黑雾,银铃猛地炸响,这次不是清越的脆响,倒像有人用指甲刮擦金属,刺得人耳膜生疼。
关卉歆咬了咬牙,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锁芯发出细碎的崩裂声。
门"吱呀"推开的刹那,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扑面而来,三双鞋尖刚沾到地下室的青石板,周筱蝶就踉跄了一步。
"小蝶!"关卉歆忙扶住她。
周筱蝶的脸白得像张纸,额角全是冷汗,胸口的灵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血色从锁骨蔓延到颈侧:"有东西...在撕我的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好多手,好多声音,他们说困了太久,想出去..."
阴气突然浓重起来。
孙雨嘉的灯盏"噗"地熄灭,黑暗中,数道黑影从墙角、砖缝、甚至头顶的横梁上涌出来——是游魂,衣着从粗布短打到绫罗绸缎都有,眼窝深陷,舌头拖在下巴上,指甲长得能勾住人脖子。
"金符!"关卉歆想起祖父教她的口诀,咬破指尖按在胸口金符上。
红光"唰"地炸开,像张网罩住整个地下室。
游魂被红光烫得尖叫,退到角落嘶嘶吐信。
周筱蝶顺着墙滑坐在地,灵纹处的皮肤开始渗血,她颤抖着抓住关卉歆的手腕:"他们太苦了...被困在这里,一遍一遍死,一遍一遍醒..."
孙雨嘉的手在袖中摸索,摸出个青瓷瓶。"镇魂香。"她拔开瓶塞,指甲盖大小的香丸滚落在地。
火星溅起时,檀香裹着松烟味炸开,几个游魂突然安静下来,其中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甚至朝周筱蝶伸出手,指尖的黑血滴在地上,"姑娘,能帮我看看...我家阿弟长高了吗?"
"她是民国时期的。"周筱蝶擦了擦脸上的血,"我见过她,在社区灵堂的登记册里,1927年,难产血崩而亡。"她伸手去碰那游魂的指尖,灵纹突然发出强光,游魂的身影瞬间清晰——额间有颗朱砂痣,和灵堂照片上的遗照分毫不差。
"原来你们不是邪祟。"周筱蝶轻声说,"是被局困住的可怜人。"
话音未落,三张符纸突然从三人怀中飞出。
金符、银符、血符在空中旋转,金红银三色交织成立体符阵,符阵中心浮现出一道模糊身影——看不出男女,周身缠着九根黑链,每根链上都挂着个泛着幽光的魂珠。
"引灵之人己聚,困局再启。"那声音像来自极深的井底,带着回音,"守灵、破局、轮回...你们选哪一样?"
关卉歆的金符在掌心发烫,她望着符阵里的身影,突然想起镜中女子说的"改变命运的代价"。
孙雨嘉的银铃突然不再震颤,反而稳稳落在她掌心,铃身上的纹路与符阵完全重合。
周筱蝶的灵纹不再渗血,血色顺着她的血管流向符阵,像在绘制某种古老的契约。
"我们选破局。"关卉歆向前一步,金符红光映得她眼尾发红,"困了千年的局,该散了。"
"我们陪你。"孙雨嘉握住她的左手,银铃贴着两人交握的手背,"曾祖母说过,守灵人不是锁魂的牢头,是引魂的灯。"
周筱蝶撑起身子,将右手覆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灵纹的光穿透皮肤,在三人手背上连成蝶形印记:"这些年我帮了那么多亡魂往生,今天...我要帮他们一起回家。"
符阵突然剧烈旋转,三人被卷进中心。
关卉歆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南宋的烽火,她穿着锁子甲站在城墙上,身边是穿素色襦裙的周筱蝶和捧着香炉的孙雨嘉;剑尖刺进后背的剧痛,三人的血混在一起,滴在三张符纸上;轮回井边,镜中女子说"你们会忘记,但符咒不会"。
孙雨嘉闻到熟悉的沉水香,那是曾祖母的香柜里才有的味道。
她看见曾祖母跪在符阵前,用匕首在掌心划开血线:"后世的守灵人啊,若你们能站在这里,记得...局锁的从来不是魂,是人心。"
周筱蝶摸到了婴儿的啼哭,是她6岁高烧时在巷口捡到的弃婴——后来才知道那是将死的游魂最后一次托生。
原来从那时起,命运就在她腕间种下灵纹,等她长大,等她遇见另外两个"引灵人"。
"轰——"
符阵炸裂的刹那,三人被震退数步。
关卉歆撞在修复室的檀木柜上,却感觉不到疼。
她低头看胸口的金符,原本只有纹路的符纸此刻浮现金色云纹,像活过来了。
孙雨嘉的银铃在掌心发烫,纹路亮如星子,她轻轻一摇,这次的声音清越悠长,像春风吹过古寺的檐角。
周筱蝶摸了摸腕间的灵纹,这次它不再灼痛,反而有暖流顺着血管往西肢百骸钻。
她抬头,看见那些游魂的身影正在变淡,穿月白衫子的姑娘朝她笑了笑,转身走进符阵残留的金光里,"阿弟应该...长成大小伙子了。"
"符咒显形了。"孙雨嘉举起银铃,"金符镇灵、银符破局、血符轮回...现在我们能真正用它们了。"
关卉歆走到修复室最里层,蹲下身。
青砖的缝隙里渗出暗红水渍,她伸手一推,第三块砖"咔"地陷进去,暗格里露出本泛黄的线装书,封皮上"九煞锁魂局解法"几个字,正是祖父的笔迹。
周筱蝶凑过来看,突然指着书角的批注轻笑:"你祖父写'若有一日,三个姑娘站在此处,便将此局交于她们'。"她抬头,眼里有泪在打转,"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孙雨嘉的罗盘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守灵人"三个字从铜盘里浮起来,凝成一道光,射向地下室的穹顶。
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个巨大的符阵,九根黑链正在断裂,最后一个魂珠"啪"地碎成星屑。
"困局暂时稳定了。"关卉歆合上暗格里的书,"但刚才核心说'困局再启'...说明这只是开始。"
周筱蝶擦了擦眼泪,伸手勾住两人的胳膊:"那又怎样?
我们连前世都记起来了,还怕什么轮回?"
孙雨嘉望着穹顶消散的符阵,银铃在她掌心轻轻震颤,像是在应和。
关卉歆摸了摸胸口的金符,这次它的温度不再灼人,倒像有颗心脏在里面跳动——是她们的心跳,是守灵人的心跳。
地下室的霉味不知何时散了,隐约有桂花香飘进来。
关卉歆抬头,看见后巷的老桂树正簌簌落着花,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三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下一重生死局。"她轻声说,"该我们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