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蝶的指尖陷进雕花床沿的木纹里，凉意顺着指节爬进骨髓。
她望着褪色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听着走廊里老林婆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不是她们熟悉的现代地窖，空气中浮动着陈年老木的腐朽味，混着线香燃尽的苦腥。
"卉歆？"她声音发颤，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两人。
关卉歆背对着她，脊背绷得像张弓，右手虚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从藏珍阁带出来的金符。
孙雨嘉则垂着眸，拇指着腕间银瓶的雕花，瓶口飘出极淡的沉水香，是驱邪的方子。
"别怕。"关卉歆侧过脸，目光扫过周筱蝶发颤的指尖，声音放得很轻，"先看环境。"
顺着她的视线，周筱蝶这才注意到墙上那幅泛黄的画像。
褪色的绢帛上，青年男子身着青衫，腰间悬着半枚铜铃，眉眼清俊中带着几分冷肃。
画像左下角题着一行小楷："守灵引路者·李昭"。
"李昭......"孙雨嘉突然上前半步，指尖几乎要贴上画纸，"我在家族秘卷里见过这个名字。
南宋绍兴年间，有位擅长锁魂阵的阴阳师，曾协助抗金女将镇守粮草要道。"她转头看向周筱蝶，"你之前说的铃铛男，是不是长这样？"
周筱蝶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些在梦境里支离破碎的片段突然清晰——月光下的城墙上，青衫男子摇着铜铃，声音像浸了雪水："莫要信那红绸，破局的关键在人心......"
"是他。"她摸着自己发烫的太阳穴，"可老林婆说......"
"老林婆？"
话音未落，走廊里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周筱蝶下意识缩了缩，却见关卉歆己经挡在她身前。
门帘被掀起的瞬间，穿蓝布衫的老妇人跨进来，可那面容——根本不是社区里总眯眼笑的林阿婆。
她眼角垂着颗大黑痣，嘴角向下扯成刀刻般的纹路，手里攥着三柱还在冒烟的香。
"上柱香吧。"她将香塞进关卉歆手里，指甲缝里沾着暗红的渍，像没擦干净的血，"给你们李家老祖宗。"
关卉歆捏着香的手一紧。
金符在袖中发烫，她能感觉到符纸下流转的灵力在抵触这股阴寒的香火气。
孙雨嘉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腕："这香里掺了尸油。"她的鼻尖动了动，"还有......守灵人的血。"
老妇人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突然甩开门帘冲向周筱蝶，枯槁的手首取她咽喉："你们不该醒！
不该记起......"
"退开！"关卉歆挥出金符，金光裹着香灰劈在老妇人身上。
她发出刺耳的尖叫，身形像被风吹散的纸人，"唰"地碎成漫天黑蝶。
黑蝶撞在画像上，竟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画中男子的眉眼突然活了，眼尾的泪痣微微颤动。
"看来你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筱蝶抬头，看见青衫男子正从画中步出，腰间铜铃轻响，每一步都像踩碎了时空的薄膜。
他的面容比画像上多了几分沧桑，目光扫过三人时，有极淡的欣慰闪过："我是李昭，守灵引路者。"
"引路者？"孙雨嘉后退半步，银瓶在掌心转了半圈，"我们在社区遇到的厉鬼，老宅里的锁魂阵，都是你设的局？"
"不。"李昭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铜铃，"我是来破局的。"他看向周筱蝶，"你在梦境里见过我，不是吗？
那些被厉鬼索命的夜晚，是我用铃音替你挡了三次反噬。"
周筱蝶摸着自己手背深紫色的灵纹，喉咙发紧："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梦见自己举剑指向同伴？"
"因为那是真相。"李昭的声音沉下来，"南宋绍兴十年，你们三人是镇守粮草的女将。
我替你们布下九煞锁魂局，以活人生魂为引，困住金军的阴兵。
可局成当日，有人为了保命，逆转了符咒之力。"他看向孙雨嘉，"你的曾祖母是第一任守灵人，她用命封了叛徒的记忆；关姑娘的祖父耗尽半生修复符咒，为的是让你们有觉醒的可能；至于周姑娘......"
他的目光落在周筱蝶颤抖的指尖："你每一世都是局眼，既是背叛者，也是救赎者。
上一世你被厉鬼撕魂时，用最后一口气念出了解咒，才让这一世的你们能站在这里。"
"所以你总说'保现世性命'和'解千年诅咒'只能选其一？"关卉歆攥紧金符，符纸边缘刺得掌心生疼，"因为我们一旦觉醒，就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李昭苦笑："你们己经失败九次了。
每一世轮回，守灵人都会忘记最初的誓言——守护的是亡魂，不是自己的命。"他指向墙上的画像，"这一世的不同，是你们同时觉醒了三生符咒。"
孙雨嘉突然取出银符。
符纸刚展开，便有微光流转，在地面投出模糊的影像：残阳如血的战场上，三个穿铠甲的女子并肩而立。
左边的举着金符，中间的摇着铜铃，右边的捧着香炉。
她们的嘴型分明在念破局口诀，可就在最后一个音节出口时，中间的女子突然转身，金符的光猛地倒灌进布阵台。
"是我......"周筱蝶捂住嘴，胃里翻涌着酸水。
她看见自己前世的脸，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惧与狠戾，"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有人用你最在乎的东西威胁你。"李昭的声音放得很轻，"顾妹妹的性命，对吗？"
周筱蝶的眼泪砸在床沿。
她想起前几日在梦境里看见的乱箭，想起那个哭着喊"姐姐救我"的少女——原来那不是别人的记忆，是她自己的。
"时间不多了。"李昭突然抬头，窗外的月光开始扭曲，"第九重生死局今夜子时开启。
你们要找的轮回之钥，藏在......"
"轰——"
整间屋子剧烈震动。
周筱蝶被关卉歆拽进怀里，看见房梁上的"福"字剪纸簌簌飘落。
孙雨嘉的银符突然爆发出强光，照见墙角浮现出一道暗门，门缝里渗出细密的香灰，像有人在门后撒了整整一圈驱邪阵。
"抓紧我！"李昭的声音变得飘忽，他的身形开始透明，"记住，破局的关键从来不是符咒，是......"
话音被震动声吞没。
周筱蝶感觉脚下一空，眼前的雕花床、画像、老妇人碎成的黑蝶，全都被卷进漩涡。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道暗门缓缓打开，门内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香灰痕迹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像无数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