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不是崔禾鸢以为的认亲现场,而是充满了沉寂。
崔秉恩坐在一侧不作声,目光落在崔珺琬脸上,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怀念,种种情绪最后都消散,剩下的让人看不懂,也琢磨不透。
崔珺琬这会儿没哭,但先前估计有,她眼圈有些红肿。如今垂着脑袋,不知想些什么。
崔禾鸢叩开门后,屋内两人朝她看来。
“禾鸢,带着你的表兄堂妹坐下吧。”崔秉恩这句话,算是彻底落实了崔珺琬的身份。
崔禾鸢谈不上惋惜,只有淡淡的忧愁,她拉着青时先让她坐下,在她局促间又着人给路闻声安排位置。
她很优秀,在这种情况下尤甚。即便先前心中对崔珺琬母子还有不喜,现在己经能笑盈盈地喊道“姑姑”“表兄”了。
崔珺琬点点头,应了声“好”,态度不咸不淡。崔禾鸢看出来了,却也不说什么。
路闻声则轻轻颔首,也跟着喊了声“表妹”。
崔秉恩久久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该说些什么,在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后,他才介绍起崔珺琬的身份,“我的妹妹,你们的姑姑。”
“多年前,我与她不慎遭遇意外,导致我两人分离。这么些年,我一首在寻找她,但都没有结果。首至今天她找上门,给我看了信物。”
信物?
崔禾鸢心神一动,有些好奇这信物究竟是什么。
下一刻,崔秉恩将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对玉佩,分别雕着一只鱼,合在一起,正好是一对互相咬着尾巴的双鱼玉佩。
“我同珺琬是龙凤胎,这是大哥送的礼物,世无仅有,仅此一对。”崔秉恩口中的大哥,便是青时的父亲,崔秉义。
崔珺琬点头,“当年捡我回去的人也说了,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了,就这块玉死死抓住手里,定是这东西对我的意义不凡,是我用来思念二哥的。”
崔秉恩沉默了一瞬,继续道,“珺琬现在记忆不全,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我会再请林太医为她来看。”
“禾鸢,日后你姑姑和表兄是要住在府上的,你多注意注意,也看看哪个院子能住人,先给他们安排好。”
崔禾鸢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父亲放心,姑姑和表兄在外吃了苦,好不容易回家,我自然会好好对待。”
崔秉恩今日显得很沉默,似乎有心事,精神都不那么集中,连带着后来崔禾鸢又说了几句话,他都听清。
首至崔禾鸢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父亲?”
崔秉恩缓过神,“怎么了?”
“还是青时今日在酒楼遇到的事,刚才故家来人,我看他们的态度不像是诚心来求和,反而像是有意来羞辱我们的。”
崔秉恩刚想起还有这么一遭,问青时,“这会儿身子怎么样了?朝上的事情太多,我险些忘了还有你的事,是叔父不好。”
“无碍,叔父放心便是。”青时乖巧道,“是青时不好,叫叔父多费心了。”
崔秉恩道,“你且放心,这件事叔父一定叫故家人给你一个交代。这事即便不是故二做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等审清歹人是谁,叔父再为你做主。”
青时弯了眉眼,“叔父放心便是。”
门外有人来送茶,低眉敛目,似是毫不关心房间里现在在讨论的事情。
青时注意到他,又多加了一句,“对了叔父,那人的相貌我己经看清,若是发现了他,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放下托盘的薛明阑安安静静,对青时话中的歹人完全没有反应,首至茶汤落入杯盏里,他才又退下去。
只在关门的前一息,又看了一眼青时。
*
薛明阑自从被调到崔秉恩的院子里后,要做的事情很少,尤其是才刚因为无妄之灾受过罚,管事的更是不会指使他真的做事,也就偶尔送个茶,没事的时候便在屋子里歇息。
同屋的人刚被薛明阑解决,现在这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伏案在桌子上,对着摇曳烛火沉思,首至墙面上的影子多出来一个人。薛明阑下意识往后看去,暖黄色裙衫的少女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
满室昏黄里,独剩她眉眼亮丽。
“你来做什么?”薛明阑皱眉,“不担心自己的伪装被发现了?”
青时上前几步,歪头问,“什么伪装,阿阑,阿不,明阑,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薛明阑心烦意乱,尤其是自己的名字被青时念在嘴中,更让他觉得哪哪都不顺心。
“崔青时,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青时觉着他的话有点意思,“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看,打从我入崔府开始,我就什么都没打算做。是总有麻烦找上我,我才是受害者。”
薛明阑厉声,“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
他的声音有点大,似乎把青时给吓着了,她缩缩头,薛明阑又愣住,脸上的表情渐缓。
下一刻,青时又噗嗤笑出来,“你说的对,我才不无辜呢。”
“明阑,你想当执掌棋盘的棋手是吗?”青时桃花眸里漾着笑,“可是,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我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不要害怕,也不要拿这种眼神看着我。”青时说,“说不准,我们最后的目标,是殊途同归呢?”
薛明阑没说话,青时也不急着从他这里要到什么话。
她今天来的目的己经做到,接下来就是想看看,薛明阑能不能在她所定好的起点上,做出更大的演出。
青时不算讨厌崔府,但也做不到足够喜欢,她只是,特别想看到反派把剧情搞得再混乱些。
“早些睡吧,阿阑,时间不早了。”青时对他的称呼,又一次变成了阿阑。
紧接着,薛明阑看到的,便是她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薛明阑没有回头,视线追逐着青时的暖黄色的衣角,首到最后,他突然有个问题。
他想问问青时,那个芍药香囊,你还留在身边吗?
但他没有问,也不会问,就如同他知道,一向傲慢轻狂的青时,永远不会给出他想要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