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雨幕,在阴阳巷里敲出渗人的节奏。我踹开李寡妇家门时,朽木门板发出的吱呀声被雷声盖过。屋内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梳妆台前那个梳头的身影。
“李婶!”我喊了声,却见她握着木梳的手顿住,指节泛白。镜子里的倒影让我瞳孔骤缩——提灯白影就站在她身后,灯笼光晕在镜面边缘洇开一圈血污。白影缓缓转头,灯笼光打在我脸上的瞬间,我看清了那张腐烂的半张脸——是张婶!
“举血灯!”纸姑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炸开。我这才想起怀里揣着的血纸灯笼,指尖的血痕还在往灯笼上的符文里渗。当我把血灯高举过头顶时,白影发出尖啸,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生锈的铁链在井里摩擦。
它的手抓向灯笼,枯槁的指骨触碰到血符文的刹那,黑烟“滋啦”冒起。李寡妇猛地回神,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颤抖着掐灭了梳妆台上的油灯。黑暗骤临的瞬间,我听见镜面碎裂的声响,摸出火折子点亮时,只见镜面上五道血爪痕深可见骨。
“这梳子……”李寡妇瘫坐在地,手里还攥着那把桃木梳。我蹲下身触碰梳齿,“盗忆手”的刺痛感窜上手臂。张婶的记忆碎片涌进来——她死前攥着这把梳子,执念附着在上面,每逢子时就借镜显形。李寡妇常借梳子用,便成了白影的替身。
“因果执念体得依附亡者遗物。”纸姑的声音从灯笼影里飘出来,“打破依附物,就能暂时驱散。”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但这白影怨气太重,怕是跟谢七脱不了干系。”
我盯着镜面上的血爪痕,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夹着的那张民国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阴司服饰,站在诡录司门前,谢七就躲在角落笑。那时我还以为是老照片褪色,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的全是算计。
“得把这梳子烧了。”我掏出火折子,却被纸姑拦住。“等等,”她的纸手在灯笼光下泛着微光,“谢七能让执念体附在梳子上,说明他动了阴司的‘因果链’。烧了梳子,只怕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巷子深处传来梆子声,这次是五下。寅时了。李寡妇缩在墙角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找我”。我把血灯递给纸姑,蹲在她面前:“李婶,张婶生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得罪?她就是个孤老婆子,能得罪谁……哦对了,上个月谢七来过,说是什么阴司HR,要给她算阳寿……”
谢七!我和纸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看来这白影不仅仅是怨念作祟,背后还有阴司的手在推波助澜。
“走,去张婶家。”我扶起李寡妇,把血灯塞到她手里,“拿着,能保你一时平安。”纸姑在旁边补了句:“要是再看见白影,就把灯油泼它身上。”
雨越下越大,我撑着伞走在前面,纸姑飘在旁边。路过张婶家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我握紧桃木剑,推门进去的瞬间,只见地上散落着碎掉的相框,墙上的遗像被划得面目全非。
“谢七想毁了张婶的念想。”纸姑的声音带着怒气,“他这是要断了因果链,让执念体彻底失控。”
我蹲下身捡起一块相框碎片,“盗忆手”再次触发。这次看到的不是张婶,而是谢七拿着KPI生死簿,在上面划掉张婶名字的画面。原来张婶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谢七为了冲业绩动的手脚!
“得把这事捅到阴司去。”我捏碎碎片,血滴在地上洇开。纸姑突然指着房梁:“看上面!”
我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挂着一串纸人,每个纸人都穿着寿衣,脸上贴着谢七的福报二维码。纸姑冷哼一声:“果然是他,用阴司邪术养执念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凄厉的尖叫。我和纸姑对视一眼,同时冲出房门。只见李寡妇举着血灯站在雨里,灯油泼了白影一身。白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身体逐渐透明。
“烧了它!”我大喊着扔出桃木剑,剑刃划破白影的瞬间,它化作一阵黑烟消散了。李寡妇瘫在地上,血灯摔在一旁,灯芯还在滋滋作响。
“谢七不会善罢甘休的。”纸姑看着白影消散的方向,“他这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我捡起血灯,灯油顺着指缝往下滴。雨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谢七的笑脸。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回诡录司,”我握紧桃木剑,“得把谢七的罪证整理出来,送到十判面前。”
纸姑飘在我旁边,纸裙角沾了雨水:“十判?怕是早就被谢七买通了。别忘了,祖父当年是怎么疯的。”
我脚步一顿,祖父笔记里的那些血字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或许,诡录司的使命从来都不是简单的除鬼,而是揭开阴司的黑幕。
“那就让我们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抬头看向雨幕深处,仿佛能看到酆都的轮廓,“谢七不是喜欢玩KPI吗?那我们就用规则来治他。”
纸姑笑了,纸脸上第一次有了真切的笑意:“有点意思。不过陆离,你可得想清楚,一旦跟阴司撕破脸,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握紧血灯,灯芯突然爆了个灯花。雨夜里,诡录司的门匾在远处若隐若现。或许祖父当年并没有疯,他只是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而现在,轮到我来揭开这一切了。
“没有回头路,那就往前冲。”我抬脚走向诡录司,雨水打湿了后背,却浇不灭心里的火,“谢七,阴司的账,该好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