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日的黄昏来得格外沉,像块浸透墨汁的破布,把阴阳巷裹得密不透风。我蹲在祖宅门槛上,掰着手指头数巷子口亮灯的窗户。李寡妇家的灯又亮了,透过窗纸能看见她佝偻的影子在缝纫机前晃悠,针尖挑着的线在灯光下像根银晃晃的针。三楼的出租屋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隐约透出蓝光,那伙年轻人准又在看鬼片。
“72小时倒计时,从昨天张婶失踪算起。”纸姑的声音突然在我后颈冒出来,凉得我打了个激灵。她飘在《百诡谱》上方,书页自动翻开,第三页赫然用血画着个沙漏,沙子正簌簌往下掉,旁边配着幅简笔画——阴阳巷口被团黑雾吞了,巷子里的人全变成了提灯白影。
“禁忌领域?”我嗓子眼发紧,“那是什么?”
“就是说整条巷子都会变成白影的老巢。”纸姑用指尖戳了戳沙漏,血沙突然流得更快了,“到时候别说人了,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我猛地站起来,拍掉裤腿上的灰。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去提醒他们,就算被当成疯子也得说!
李寡妇家的门环是个锈铁狮子头,我敲了三下,门“吱呀”开了条缝。李寡妇探出头,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看见是我,皱了皱眉:“小陆啊,有事?”
“李婶,”我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今晚子时前一定要关灯,千万别亮着灯熬夜……”
我的话没说完,她就“噗嗤”笑了:“你这孩子,是不是拆迁办派来的?想让我们早点搬?”她把门开得更大了些,屋里飘出股香烛味,供桌上摆着她亡夫的牌位,两根白烛烧得歪歪扭扭,烛泪淌了一桌面。
“我不是……”我还想解释,她却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我还得缝补呢。”说完“砰”地关上了门,门缝里漏出的灯光把我的影子切成两半。
三楼更离谱。我敲了十分钟门,里面才传来不耐烦的吼声:“谁啊!大半夜的!”
“我是楼下的陆离,提醒你们子时别开灯……”
“神经病吧!”门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再吵报警了!”
我站在楼道里,拳头攥得指节发白。纸姑飘过来,叹了口气:“别费劲了,凡胎肉眼哪听得进这些。”她绕着我转了圈,突然停在楼梯拐角,“用引魂灯吧。”
“引魂灯?”
“嗯,”她指尖凭空捏出张黄纸,三两下剪成个灯笼形状,“折个纸灯笼,用你的血当引,能暂时迷惑白影。记住,这灯只能撑一晚上,天亮就得毁了。”
我看着她手里的纸灯笼,心里打鼓。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灯笼上,那血竟没渗开,反而在纸面上凝成诡异的符文,像条活蛇似的扭动。
“行了,”纸姑把灯笼塞给我,“赶紧找地方躲着,子时快到了。”
我攥着血灯躲在自家门后,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走着,每走一格,我的心跳就快一分。巷子渐渐静了下来,连狗叫声都没了。
突然,我听见“嗒、嗒、嗒”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那声音不像是鞋跟,倒像是木屐敲在石板上,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我猛地看向李寡妇家的窗户——灯还亮着!那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雨道上投下个模糊的影子。
“不好!”纸姑低喊一声。
我来不及多想,抓着血灯就冲了出去。楼道里的木屐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纸灰味。李寡妇家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缝纫机“哒哒”的声音,跟那木屐声混在一起,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伸手去推门,指尖刚碰到门板,那“嗒、嗒、嗒”的声音突然停了。
巷口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我手里的血灯剧烈摇晃,符文忽明忽暗。我听见李寡妇的缝纫机声也停了,屋里静得可怕。
“李婶?”我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回答。
我心一横,推开了门。
屋里的灯还亮着,缝纫机上搭着件没缝完的寿衣,针还插在布料上。李寡妇不在屋里,供桌上的香烛不知何时灭了,只有她亡夫的牌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个穿白衣的影子,手里提着盏白纸灯笼,灯光把它的脸照得青一块白一块。那影子缓缓抬起头,我这才发现它根本没有脸,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像被人用浆糊抹平了五官。
“嗒、嗒、嗒……”
木屐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僵硬地转过身,看见楼梯拐角处还有一个白影,手里的灯笼晃来晃去,灯光在墙上拉出扭曲的影子。
前后都是白影,我攥着血灯,手心里全是汗。纸姑的声音在我耳边发颤:“别慌!举着灯!快!”
我猛地举起血灯,符文发出红光,勉强挡住了面前白影的脚步。可身后的白影却越来越近,木屐声震得我耳膜发疼。
就在这时,我听见“咔嚓”一声,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寡妇家的墙皮突然裂开了道缝,一只枯槁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指甲长得吓人,正慢慢抓向我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