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百诡谱》的指节泛白,前世残魂的金光还在血契锁链上流转。太平间锈迹斑斑的铁门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与铁锈的腥风猛地灌了进来——谢七来了。他西装革履的身影逆光而立,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在残魂虚影上转了两圈,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匕首。
“陆离主事,玩得挺花哨啊。”他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玻璃,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怀里的“KPI生死簿”,“召唤前世残魂?就不怕魂体撕裂成规则碎片?”
纸姑突然将我往后一拽,她纸臂上的竹骨发出“咔吧”脆响。这个毒舌的纸扎灵此刻周身腾起淡红色的怨念微光:“谢七,你前世那点腌臜事,真当能烂在忘川河里?”
我没接话,首接将残魂半透明的手掌按在《百诡谱》血纹密布的扉页上。血谱书骤然爆发出刺目红光,老旧的石灰墙面上凭空投影出泛黄的病历单——1973年市立医院的妇产科档案,主治医师签名栏里“谢文海”三个钢笔字像三条扭曲的血蛭。
“7月15日,产妇林氏羊水栓塞大出血,值班医师谢文海以‘抢救VIP患者’为由延误治疗。”我的声音与残魂的声线重叠,在空旷的太平间里激起回音,“病程记录第17页被人为撕毁,而档案柜深处藏着的死亡报告,被你用钢笔在婴儿夭折原因栏划了三道血痕。”
谢七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下意识抬手去扶,却碰掉了内袋里的皮质钱夹。几张边角磨圆的照片散落一地:年轻的谢文海穿着白大褂站在走廊尽头,身后是抱着死婴痛哭的产妇,而他嘴角噙着诡异的微笑,左手正将一份文件塞进碎纸机。
“还有这个。”钟葵突然挥出赶尸铃,七枚青铜铃碰撞出尖锐音波。半透明的婴灵们不再是模糊的黑影,而是骤然凝聚成七个裹着血襁褓的实体——每个婴灵眉心都烙印着谢文海签名的变形纹路,他们张开嘴,发出的不是啼哭,而是整齐划一的呢喃:“叔叔,我冷……”
谢七的喉结剧烈滚动,他定制西装的袖口处,绣着的白无常纹样突然渗出血珠。那些血珠悬浮在空中,竟自动排列成当年他与院长的合谋信件:“牺牲一个死胎,能换来三十台进口仪器,这笔买卖,值。”
“够了!”他猛地抬脚去踩照片,意大利皮鞋底却像被无形的胶水粘在地面。婴灵们同时仰起头,怨念化作实质的黑雾,在谢七周身编织出1973年产房的幻象——无影灯下,护士焦急地举着病危通知单,而年轻的谢文海正悠闲地抽着烟,对着对讲机说“那个产妇不重要”。
“都是为了KPI!”他突然嘶吼出声,金丝眼镜彻底掉落,露出眼底疯狂的血丝,“没有量化考核,阴司的秩序怎么维持?你们这些守着老黄历的蠢货懂什么!”
纸姑突然将剪纸神刀拍在我掌心:“陆离,《百诡谱》在发烫!”
我这才注意到,书页上的血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排版,将谢七每句癫狂的嘶吼都刻进规则本源。七个婴灵同时发出尖啸,他们的躯体化作万千光点,每个光点都映出谢文海当年冷漠的脸。那些光点汇聚成巨掌,狠狠攥住了谢七的肩膀。
“规则污染的根源,从来不是鬼怪。”残魂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他的虚影正变得越来越透明,衣摆处的飞鱼服纹路逐渐淡去,“是人心对‘指标’的无限贪婪。”
我看着谢七在婴灵怨念中剧烈挣扎,祖父笔记里的话突然清晰如昨:“当规则成为粉饰暴行的工具,执刀者比枉死城的恶鬼更可怖。”血契锁链骤然收紧,残魂最后的力量如暖流注入眉心,我手腕上的锁链瞬间蜕变成明代锦衣卫的飞鱼服暗纹。
“接下来,靠你了。”
这是前世主事留给我的最后话语。残魂化作金粉融入血契的刹那,我听见《百诡谱》发出书页翻动的哗啦声。谢七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殆尽,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陆离主事,”他缓缓站首身体,昂贵的西装上沾满婴灵的光点,“你赢了这一回合。”
钟葵的赶尸铃突然疯狂震颤,铃口喷出的不再是音波,而是阴司追兵的黑色符纸——谢七却突然低笑起来。他从内袋掏出一个U盘,狠狠砸在地上:“但你阻止不了规则的进化。”
U盘碎裂的瞬间,所有婴灵光点骤然化作二进制代码流,在空气中组成闪烁的阴司数据矩阵。纸姑的剪纸突然全部自燃,她看着那些0和1组成的污染协议,纸脸上第一次出现真正的恐惧:“这是……赛博污染的底层协议!”
我听见《百诡谱》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书页上记录谢七罪证的血字正被代码逐个覆盖。谢七趁着混乱冲向太平间后门,他的身影在门框处分解成无数数据流,拼凑出阴司数据中心的三维坐标。
“追!”钟葵的傩面突然裂开细纹,她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他要去激活规则污染的最终备份!”
我按住《百诡谱》上正在湮灭的血纹,终于明白残魂最后那句话的深意。规则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刻石,但谢七追求的“进化”,是让所有规则都沦为KPI的傀儡。
“纸姑,”我将剪纸神刀塞进她颤抖的纸手,“剪出阴司数据中心的防御矩阵图。”
她接过刀的瞬间,所有剪纸腾空而起,在半空组成发光的拓扑结构图。钟葵的赶尸铃突然指向天花板,医院的白炽灯开始以二进制频率疯狂闪烁,墙面上渗出的不再是血水,而是流淌的代码。
“陆离,”纸姑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颤音,“数据中心的防火墙,是用历代阴差的记忆碎片浇筑的……”
我盯着掌心飞鱼服纹路的血契,谢七那句“规则进化”在耳边回响。当湘西赶尸铃遇上数据防火墙,当关中剪纸符对抗赛博病毒,我们这些守着非遗规则的旧时代残魂,真的能守住阴阳两界的平衡吗?
《百诡谱》的最后一页突然归于空白,只有三个由代码组成的血字缓缓浮现:“数据狱”。
而谢七冰冷的笑声,还在医院通风管道里无休止地回荡,像一首关于规则末日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