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液如同垂死的蠕虫,在冰冷的白墙上扭曲下滑,留下刺目的轨迹。那抹鲜红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点燃了教室里最后一丝侥幸。
“血!墙上有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炸开了锅。
这声尖叫像投入汽油桶的火星,将积蓄的恐慌引爆为彻底的、歇斯底里的癫狂。
“啊啊啊——!”
“开门!开门!!!”
“跟它们拼了!出去啊!”
“堵门!快堵门!搬桌子!搬讲台!”
命令与哀求、理智的残片与求生的本能,在死亡的威胁下混乱地碰撞、嘶吼。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眼睛血红,肾上腺素驱使下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吼叫着将沉重的实木讲台猛地推向教室前门,发出“哐!”一声巨响。课桌被粗暴地拖拽、堆叠,书本、笔袋、水杯在推搡中稀里哗啦地掉落在地,被无数双脚践踏。有人试图冲向窗户,但坚固的防盗网如同冰冷的铁笼,将视线切割成绝望的碎片。拳头徒劳地砸在玻璃上,砰砰作响,混着绝望的哭骂。
林洛尘被混乱的人群裹挟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正好对着那扇通往走廊的后门。门板在震动,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轻微颤动,而是从外面传来的、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门框细微的呻吟和灰尘簌簌落下。门锁的金属部件在巨大的力量下痛苦地吱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
“砰!”
“砰!”
“砰!”
撞击越来越重,越来越急,门板上方的长方形玻璃窗外,影影绰绰,晃动着扭曲的人形轮廓!不止一个。它们挤在门外,疯狂地推搡着、撞击着!一张脸猛地贴上了布满灰尘的玻璃小窗。
林洛尘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停跳。
那不是活人的脸!皮肤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色,布满暗红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和某种粘液的混合物。一只眼睛诡异地向上翻着,几乎只剩下眼白,另一只眼睛则浑浊不堪,瞳孔扩散,空洞地盯着门内拥挤的人群。它的嘴唇撕裂了,露出沾着暗红肉屑的、白森森的牙齿,还有断裂的牙龈。它张着嘴,无声地、机械地撞击着玻璃,每一次撞击都让那张破碎扭曲的脸在玻璃上挤压变形,留下黏腻的污渍和……血掌印。
这是什么?!电影里的丧尸?!活死人?!
“外面!窗户!”有人指着后门的小窗发出非人的尖叫。
更多人看到了。靠近后门的几个同学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教室中央逃窜,引发了新一轮尖叫和踩踏。
“堵死它!堵死后面!”李峰班长嘶吼着,声音完全变了调。他和几个还算有点理智(或者说被恐惧逼得只剩下行动本能)的男生,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拖拽着沉重的双人课桌,跌跌撞撞地冲向震动的后门。桌子被粗鲁地顶在门板上,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就在第一张桌子顶住门板的瞬间——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布满灰尘的后门玻璃窗,在连续的重击下,终于彻底碎裂。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向内激射。
“啊——”靠近门口的几人惨叫着捂住了脸或的手臂,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涌出。
一只沾满血污、皮肤溃烂、指甲断裂剥落的手,猛地从破碎的玻璃洞口伸了进来!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抓挠着!它扒拉着洞口边缘锋利的碎玻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执着地向内探索、抓取!指甲刮过金属门框,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啦”声。
紧随其后,另一只同样恐怖的手也挤了进来!两只手如同来自地狱的枯藤,在狭窄的洞口处挥舞、抓挠,试图撕裂这个阻挡它们的屏障。一股更为浓烈、混合着浓重血腥和内脏腐烂恶臭的气流,如同实质般从破洞处汹涌灌入。
“滚开!滚开啊!”一个离得最近的男生,被这扑面而来的恐怖彻底吓疯了,他抄起手边掉落的金属保温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只挥舞的手臂狠狠砸去。
“噗嗤!”
保温杯坚硬的底部砸在腐烂的小臂上,发出沉闷而湿软的响声。没有骨头碎裂的清脆,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砸进烂泥里的触感反馈回来。那只手臂被打得歪向一边,皮肉绽开,露出底下暗红发黑的筋膜和隐约的骨茬,暗红的血和某种黄色的脓液飞溅出来。
但那只手……那只手只是停顿了零点几秒。
它没有缩回去,没有惨叫,甚至没有因为攻击而改变目标!它只是像坏掉的机械臂一样,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再次更加狂暴地、更加执拗地向刚才袭击它的那个男生抓去。动作僵硬、迅猛而毫无退缩!仿佛那具躯体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撕咬。
“没用!打它没用!”目睹这一幕的人彻底崩溃了。物理打击似乎完全无效!这不是人!绝对不是活人。
“桌子!快顶住洞口!”李峰声嘶力竭,和另外几人奋力将刚刚拖来的课桌死死抵在玻璃破碎的洞口处!厚实的桌面暂时挡住了那两只疯狂抓挠的手臂和喷涌而入的恶臭。但那两只手依然在桌板的另一面疯狂地抠抓着,发出“嚓啦嚓啦”的刺耳噪音,木屑纷飞。
然而,前门也传来了更加疯狂的撞击声!“砰砰砰!”如同重锤擂鼓,堆在前门的桌椅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被撞塌,门外,同样的低吼和嘶鸣在密集地响起,它们……不止一个。
就在这时,教室里突然响起一阵极其怪异、不合时宜的电子合成音。
“……滋滋……紧急……滋……全校师生请注意……滋……”
所有人都是一愣,混乱的动作和尖叫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是广播!
那破旧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喇叭,竟然再次启动了!但声音极度扭曲,信号极其不稳,像是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滋……现确认……滋……发生……一级……公共卫生安全威胁……滋……病原体未知……具有极高……攻击性……滋……”
电流声尖锐地切割着每一个词。
“……重复……所有人员……就地避难!锁闭门窗!滋……严禁外出!滋……等待救援!滋……滋……保持安静!滋……避免……嘶……声音……吸引……”
广播里那个女声,此刻己经完全变调,不再是之前的强装镇定,而是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极端恐惧和绝望,甚至带着哭腔,声音被电流撕扯得支离破碎:
“……它们……它们对声音……极度敏感!!滋……滋……保持安……滋滋……安……安……”
“嘭!”
一声巨大的、仿佛什么东西重击了广播喇叭本身的巨响,伴随着一声极其短促、凄厉到极致的女性惨叫——
“……啊——!!!”
“滋啦——————————————”
刺耳至极的长鸣电流声猛地炸响,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然后,广播彻底沉寂了。
死寂。
教室里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门外抓挠撞击的恐怖声响,以及远处警笛和首升机螺旋桨那如同末日背景音般的、持续不断的哀鸣。
“保持……安静……”班长李峰脸色煞白如纸,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接线员那边的背景音如此混乱,为什么警报声会突然在电话里炸响,为什么广播会强调“安静”……声音,巨大的声响会引来……门外那些东西。
刚才的混乱尖叫、桌椅的碰撞、砸碎玻璃的声音……就像黑暗中点燃的火炬。
林洛尘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他死死盯着被课桌堵住的、还在不断震动发出抓挠声的后门破洞,又看向同样摇摇欲坠的前门桌椅堡垒。广播里那戛然而止的惨叫和最后的电流长鸣,彻底泯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这不是演习,不是噩梦。
地狱,就在门外。而他们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都在加速敲响地狱之门的门环。
冰冷粘稠的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血液在耳中轰鸣,但一股极端的寒意,却从脊椎深处弥漫开来,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教室里,几十双惊恐绝望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相互窥视,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被刻意压抑,每一次身体的细微颤抖都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真正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才刚刚开始。沉默,成为了他们唯一可能的、也是无比脆弱的护身符。而门外那些不知疲倦、永不停歇的抓挠和低吼,则像是为他们的倒计时响起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