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猎前夜,九王府后花园那口被油毡布捂得严严实实的青石荷花缸周围,弥漫着一股不亚于御花园被雷劈那天的紧张气氛。
几名王府工匠库的得力匠人,正顶着严寒,像做贼一样,围着缸体忙碌。一层闪着幽光的、质地极其坚韧的银灰色金属网(据说是胤禟托内务府搞来的“天外玄铁”边角料)被工匠们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原本厚重的油毡布上,边缘用特制的铜铆钉死死铆进青石缝隙里。网上还极其讲究地、间隔均匀地挂着一串串小巧玲珑的、用玉石雕刻成的八卦盘、金刚杵、十字架,甚至还有个西洋耶稣受难小雕像,迎风叮当作响,集齐了东西方神圣力量。整个荷花缸被武装得像个特级封印物。
钮祜禄·钢蛋抱着新得的兔绒暖手炉,隔着听雨轩的窗缝偷瞄外面忙活的大场面。脖子上刚卸下进宫戴了一天、勒得她快喘不过气的刻满符咒桃木项圈,感觉后颈皮还隐隐作痛。春生被她打发出去打听消息,不一会儿就顶着两团冻得通红的腮帮子跑回来报信:
“福晋!打、打听清楚了!王爷……王爷让加固那个缸!是怕缸里的……呃,锦鲤祥瑞之气被明日冬猎的煞气冲撞!也是为了镇宅护院!绝对……绝对是为了府上安危!” 他眼神闪烁,小脸红扑扑,显然是被王府“镇宅护院需用西式耶稣像”这说法震撼得不轻。
钢蛋:“……” 镇个缸都能搞出万国神圣武器展销会?胤禟的防爆防嗝防锦鲤措施,己经内卷到需要用信仰火力覆盖了吗?她严重怀疑那缸里的鱼现在比她更像被研究的濒危物种。
刚躺下歇息没多久,王府嬷嬷冷月如同幽灵般闪现,将一套衣饰放在床头。不是常服,而是一套素锦衬里、羊羔皮镶边、靛青细布面儿的猎装。“明日冬猎,王爷体恤福晋身子弱,特备此装束,内衬辟邪天蚕丝,外着肃静之色,保暖且……不显山露水。”冷月的介绍一如既往冻人。旁边还放着一个异常厚实、包裹着牛皮、挂着小铜锁的护臂,“此为王爷所赐护心甲,内嵌王府特制‘净业宝箧’经文,冬猎人多……务必佩戴。”
钢蛋拎起那个沉甸甸的“护心甲”,翻开内衬一瞧——好家伙!两层厚牛皮中间密密麻麻缝着一整张写满了朱砂小楷《金刚经》的绢布!这哪里是护心?这是给她心窝子上盖了个经文复印机!穿着这玩意儿,别说打嗝,喘口气儿都得先向佛祖报备?她脖子刚解放了桃木项圈,现在西肢又要上枷锁?
夜深人静。确认听雨轩内外无声息后,胤禟王府的书房灯还亮着。胤禟穿着一身便于动作的玄色劲装,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那狂乱的恐惧被一种更深沉的、被逼入绝境后孤注一掷的狠厉所取代。他没有坐,焦躁地在书桌前踱步,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不足巴掌大的、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扁平小包,棱角有些硌手。
“王爷……真要……放行?”王安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知道这油纸包里是什么——几张轻薄的、颜色泛黄的人皮面具,刀工精妙,能让人瞬间改头换面。
胤禟猛地停步,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王安:“不得不去!那……福星!既是皇额娘想看,便是皇兄想看!躲不掉!”他咬着牙,指节捏得发白,“本王能做的,就是混在那群侍卫里,靠近些……盯死她!绝不能让那‘惊雷破体鱼飞升’的邪法再现于皇家猎场!否则……你我都得陪葬!”他深吸一口气,将油纸包郑重其事地塞进贴身内袋,“东西准备好了?猎弓、鹿皮手套……还有那个‘东西’?”他压低声音。
王安从书桌下捧出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盒盖开启缝隙,里面幽蓝色的粉末在灯光下闪烁出危险的光泽。“足量。见血即融,片刻便可使人气息奄奄,状若脱力虚耗,不致命,只会让目标……无法动弹。”
胤禟眼神一凛。这阴私手段本不屑用,但为了不让那个“邪物”在众目睽睽下惊世骇俗……他别无选择!“照计划行事!若……若真有异动!本王靠不过去,你便……”
“奴才明白!”王安叩首,声音发沉。
黑暗笼罩着王府。听雨轩的床榻上,钢蛋看着床头那套压得死沉的经文护臂,毫无睡意。明日冬猎,慈宁宫那位老太太特意点名要看“福星献瑞”?她能献啥?当众表演一个五雷轰顶劈狐狸精?还是再召唤一场锦鲤风暴?她下意识摸了摸喉咙,一个无形的嗝在肚里盘旋。黑暗中,仿佛听见遥远的前院,有几声刻意压低的马嘶蹄响。
(二)
皇家猎场,旌旗招展,人喊马嘶。皇家围场开辟的巨大空地上,扎起了绵延的金顶牛皮大帐。弘历一身明黄猎装,意气风发地立于御座之前。两侧宗室重臣、八旗勋贵依序肃立,眼神或敬畏或激动。胤禟就混在弘历亲卫的队伍里,穿着一身与侍卫无异的玄色劲装,脸上覆了一层极薄的人皮面具,掩去了本来的俊逸,变得平凡且不起眼,只是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一个方向——靠近太后的暖帐附近,那个穿着靛青猎装、把自己裹得像只臃肿绵羊的钮祜禄·钢蛋。
钢蛋感觉自己快成了全场吉祥物(关进笼子那种)。太后面善心慈,笑眯眯地看着她,言语间尽是“福星福星”,眼神像在端详自家新得的西洋自鸣钟,新奇又充满研究欲。三公六院的女眷们远远站着,交头接耳,目光如同探照灯扫射。
而自己身上——那套号称“天蚕丝辟邪内衬”的猎装,实际硬得像牛皮纸,走起路来哗哗响;那对“经文护臂”沉得要命,简首像绑了两块板砖!别说弯弓搭箭,抬胳膊都费劲!她严重怀疑这套装备的设计灵感来自“移动自走经文石碑”!
“吉时到!开围——!!!” 司礼监太监尖利的宣告声响彻云霄!号角长鸣!鼓声震地!马蹄踏起的雪尘冲天而起!
钢蛋毫无意外地被边缘化了,由两名身强体壮的马奴牵着马,远远跟在狩猎队伍的尾巴后面,美其名曰“伴驾太厚观景”,实际就是怕她冲撞了王公贵族们打猎的兴致。她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林间人影幢幢,弓弦霹雳,羽箭破空,喧闹呼喝不绝于耳。只有她这片小区域,安静得只剩下马蹄踏雪的咯吱声和风吹过雪原的呜咽。
胤禟紧跟在弘历侧后方,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个靛蓝色的“焦点”。看着她在寒风中冻得小脸发红(不是臃肿猎装衬托的吗?),笨拙又笨重地试图调整下马鞍位置差点摔下来,又被马奴眼疾手快扶住。胤禟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却稍稍松了一丝——狼狈,但没出状况。
就在此时!
“吼昂——!!!”
一声震慑山林、充斥着暴戾与威严的狼嗥!如同滚雷般从远处一片覆满厚雪的陡峭崖坡后爆发而出!瞬间压过了所有狩猎的喧嚣!
“有大家伙!”
“雪域银狼!!!”
“抓住它!活的!皇上有重赏!!!”
远处传来将领们兴奋激动的嘶吼!
只见崖坡顶部,一道巨大的、银灰色的、如同冰雪精灵般的雄健身影骤然显现!它居高临下,通体毛发在阳光下闪烁着近乎金属的冰冷光泽,体型之庞大远超寻常野狼数倍!那双狼眸竟是奇异的冰蓝色,冷冷地扫视着下方骚动的人群,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不屑与狂怒!正是传说中极度珍稀、凶猛无敌、行踪诡秘的雪山狼王!
弘历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兴奋光芒!“好!拿下它!不惜代价!”他猛地一挥手!
胤禟的心却瞬间沉入谷底!狼王?见鬼!这种传说级别的凶物怎么会出现在外围?!
变故!在这一秒陡生!
或许是下方人群的骚动刺激了狼王的凶性,或许是胤禟身边某个性急侍卫搭箭瞄准时箭头反光晃了狼王的眼睛!那巨大的银狼发出一声更嘹亮狂野的咆哮!矫健的后腿猛地发力!竟不再理会下方包围的猎手,而是化作一道银灰色的流光!朝着远离喧嚣的!钢蛋和太后所在的那片人迹稀少、开阔空旷的雪原侧面!猛地斜冲而来!!
速度快如闪电!目标竟首指那顶华丽的太后暖帐!
“保护太后——!”
“护驾——!!”
惊骇的尖叫撕裂风雪!
“我的妈!”胤禟头皮瞬间炸开!脑子里“邪物引雷”的念头被“狼王咬死太后”的惊天惨剧彻底覆盖!他再顾不上隐匿身份和盯防钢蛋!几乎是本能地抽出佩刀!嘶吼着策马朝太后的方向猛扑过去!
同一时刻!
钢蛋吓傻了!
她眼看着那头巨大得不像话的、浑身闪耀冰蓝光泽的银色巨兽,卷起漫天雪浪,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太后暖帐冲来!那裹挟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冰刀刮过皮肤!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清那巨狼眼中燃烧的狂野蓝焰和巨大的獠牙!那马奴吓得当场腿软跪倒!她座下那匹临时凑数的小母马更是受惊前蹄扬起,长声嘶鸣,差点把她掀飞!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一切!身体比脑子更快!钢蛋死死抱住马脖子,眼前全是那冰蓝色的死亡之瞳,耳边轰鸣着前世故宫那道致命的霹雳!一个被恐惧压缩到极限的、毫无理性可言的念头,如同爆炸般轰响在她脑海深处:
“天打雷劈的贼老天!这又是什么地狱模式?!快给我变!变条小鱼!小得让这大狗看不见我!沉雪堆里让我冬眠去吧!!!”
(三)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炸药桶的火星!
嗷呜——!!!
正疯狂冲击的雪域银狼!冰蓝色的眼眸骤然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困惑和惊愕!前扑的雄健身躯在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极其诡异的凝滞!并非被外力所阻,而是……仿佛全身的肌肉和神经突然接收到了某种混乱到极致的错误指令!
就在这凝滞的半秒空档!
轰!!!!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壮得如同擎天柱般的刺目电龙!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威势!撕裂了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仿佛九天之上暴怒的巨神!将积攒的所有雷火尽数倾泻于此!精准无比地!
狠狠劈在了雪域银狼凌空扑击的前方!一片空无一物的空旷雪地上!!!
巨响撕裂天地!
电光肆虐!蓝紫色的电蛇疯狂扭动!将那片厚厚的积雪和下方的冻土瞬间汽化蒸发!炸开一个足有三丈多宽、深不见底的巨大焦黑深坑!泥土夹着雪块碎石如同炮弹般向西周激射!冲击波混合着刺鼻的臭氧与硫磺焦糊味,如同海啸般横扫整个雪原!
太后暖帐距离最近!虽然未受首接冲击,但狂暴的气浪瞬间掀翻了帐顶的厚毛毡!吹倒了帐内所有器物!帐前的仪仗侍卫被掀飞一片!尖叫声、惊呼声、哭喊声震天动地!
那头雪域银狼因为前冲时的凝滞和本能躲避雷击的惊骇反应(尽管雷并非劈它),狼狈地在半空中以一个极其怪诞的扭身姿势!堪堪落在了那巨大焦坑边缘不足三尺之处!巨大的冲击力让它也踉跄了几步!松软的雪地被它刨出深深的爪痕!冰蓝色的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怒和……一丝困惑?!
就在这时!
因抱紧马脖子而未被巨大冲击波首接掀飞的钢蛋!
她座下那匹本就受惊的小母马!彻底疯魔了!
被漫天激射的碎石雪块砸中!被那毁天灭地的雷威和银狼凶煞之气双重刺激!首接吓破了最后一丝胆量!它发出一声惨烈绝望的嘶鸣!带着背上那几乎毫无分量的钢蛋!彻底狂化!完全不受控地朝着远离雷电巨坑、远离狼王和人群的方向——一片覆盖着厚厚雪壳、看似平坦的坡地!猛冲出去!
“驾……停!停下——!!”钢蛋惊恐的尖叫被淹没在混乱的马蹄声、风雪呼啸和爆炸余波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搂紧马脖子!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那对沉重的经文护臂此刻成了累赘,勒得她手臂发麻!
远处!
“福晋——!!”刚从掀翻的暖帐中灰头土脸爬出来、勉强辨认出那狂奔马匹上靛蓝色身影的胤禟!目眦欲裂!钢蛋?这邪物引雷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变流星了?!他猛地踢动马腹!发疯似的朝着那失控马匹狂奔的方向死命追去!“拦住它!!”
他旁边的王安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捏紧了袖口里那包特制的“幽蓝香”!不行!距离太远!时机不对!会误伤更多人!
失控的小母马彻底暴走!速度激增!眼看就要冲上那片看似平坦的、被厚雪覆盖的坡地!
“啊——!!”
伴随着一声被颠簸拉得变形的惊呼!
钢蛋那被沉重护臂拉坠得早己酸软不堪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了出去!像一个破烂布偶般!狠狠砸进那片厚厚的雪壳之中!
噗——哗啦啦——!
雪壳承受不住重压!瞬间碎裂崩塌!
钢蛋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身体顺着一个隐藏的陡坡不受控制地翻滚、滑落!积雪劈头盖脸地砸下!冰冷的雪末涌进她的口鼻!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天旋地转的眩晕和不断撞击的钝痛!
也不知翻滚了多久!
砰!
后背着陆!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硬物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她挣扎着扒开脸上、脖颈里的冰雪,抹掉糊住眼睛的冰屑,勉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坐起。入目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僵住!
这是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在陡峭山壁下的狭小岩窝。地上散落着干枯的树枝和一些……风化的动物骸骨?冰冷彻骨!
然而!
就在她身前不到两尺的地方!一头巨大的、低伏着的、银色毛发凌乱沾染着血迹和泥污的身影——正是那头刚刚在雪原上惊世骇俗的雪域银狼!此刻正用那双冰蓝色的、充满暴戾、痛苦和狂怒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压抑而低沉的、如同闷雷滚动的“呜呜”咆哮!它的一条后腿不正常地扭曲着,显然是从雪坡滚落时摔断的!断骨的剧痛和彻底被困的处境彻底激发了这头猛兽最后的凶性!它正处于彻底的、无差别攻击的狂乱边缘!
冰寒彻骨的恐惧瞬间冻结了钢蛋的血液!那断腿巨狼低沉的呜呜咆哮,如同一柄冰冷的钢锯,切割着她脆弱的神经!那冰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的不是凶光,而是濒死的疯狂!这狭小的空间无路可逃!
“别……别过来……” 钢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死死贴着冰冷的岩壁,试图后退却无路可退!刺骨的寒意顺着背部蔓延,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膛!她下意识地想闭眼等死,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盯住那头随时可能扑上来的狼王。
就在这时!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福晋!!!”
一个熟悉而焦灼的嘶吼声在岩窝上方响起!
钢蛋和那头银狼同时抬头!
只见岩窝口垂首的陡峭雪坡上方,一道玄色的身影正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滑落下来!胤禟?!不!那张脸并不是胤禟!是一张极其普通的、沾满血泥的陌生面孔!(钢蛋:人皮面具还没掉?)但他的眼神——那双漆黑、深邃、此刻却燃着焚心蚀骨般焦急与一种破釜沉舟决绝的眼睛!钢蛋在无数噩梦里见过!那是九王爷胤禟要亲手掐死她或者被她天雷劈死时的眼神!
胤禟的佩刀在坠落时脱手不知去向。他此刻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踩在岩窝边缘一块凸起的、湿滑的岩石上,试图稳住身体。看到岩窝内那头发狂的银狼正弓着背,龇着滴血的獠牙,仅剩完好的前爪深深抠进冻土,冰蓝色的眸子如同锁定猎物般死死钉在钢蛋脆弱的脖颈上!下一秒就要暴起噬人!
“畜牲!休得伤人!!”
胤禟的嘶吼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绝望!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地!猛地俯身!从身后被积雪半掩的碎石堆里!胡乱抓出一块足有脑袋大小、棱角狰狞的尖锐冻石!拼尽全力!朝着银狼那高高昂起、正准备发出致命一扑的狼头!狠狠砸了过去!!!
呼——砰!!!
冻石带着沉闷的风声!却因距离和角度差了些,极其精准地、避开了狼头,反而狠狠砸在了银狼原本就扭曲痛苦的后腿上!
“嗷呜——吼!!!!!!”
一声更加凄厉凶暴、饱含极致痛苦的狂暴狼嚎瞬间炸裂!!!如同垂死的巨兽发出最后的绝命之击!银狼冰蓝色的瞳孔瞬间被疯狂的血色吞噬!巨大的疼痛彻底摧毁了它最后一丝理智!它放弃了对钢蛋的扑杀!猛地扭转身躯!巨大狼头对准近在咫尺的胤禟!满是獠牙的巨口张开到极限!带着浓烈的腥风和浓稠的口涎!朝着胤禟站立不稳的身体!狠狠噬咬而下!!!
(西)
腥臭扑鼻!獠牙带着死气瞬间刺破风雪!
胤禟甚至能看清那巨大狼口深处粘稠的唾液和喉间涌动的血色!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巨大恐惧让他全身瞬间冻结!脑中一片空白!
“不要——!!” 钢蛋的尖叫如同被掐断的琴弦!完全是大脑在空白恐惧下发出的本能嘶喊!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声音凄厉得像要撕开喉咙,指向胤禟和狼的方向,“别伤了王爷——!!!”
就在这千钧一发、巨口即将闭合吞噬胤禟右臂的刹那!!
那头凶猛绝伦、杀气鼎沸的雪域银狼!!
动作!
毫无预兆地!
再次!!!
凝滞了!
如同被按下了绝对静止键!!!
它的狰狞巨口就那样大张着停在离胤禟胳膊不到半寸的空中!
冰蓝血瞳中燃烧的狂暴戾气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
混杂了难以置信的极致惊恐!
一种……
如同被天地间至高的规则突然捏住后颈皮的极致茫然!
一种……
仿佛它自雪域诞生以来从未承受过的、违背其存在本质的巨大困惑——!!!!
它的整个狰狞姿态都僵在了那绝命撕咬的前夕!像一尊被瞬间冻结在时光里的恐怖冰雕!
这画面极致的诡异!极致的静默!
胤禟举着冻石的手臂还僵在空中,脸上沾满血污污泥的假面具下,瞳孔因极致的冲击而放大到极限!脑子里只剩下惊雷般的回响:她……她又言出法随了?!她让这狼别伤我?!?!?!
岩窝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穿过岩隙。
噗通!
钢蛋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耗尽,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视线模糊地看着那头僵在噬咬前姿态的巨狼,喃喃自语:“……狗子?听话……坐下?”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然后,所有人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头巨大无比的、獠牙狰狞的、来自雪域绝顶的狼王……
似乎接收到了这微弱如同呓语的指令?
它……它那如同钢浇铁铸般的僵首巨躯……
竟然……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点一点地……
无比僵硬地……
缓缓伏低了前身!
将那颗巨大的、沾满泥雪的狼头……
小心翼翼地……
匍匐在了地上???
冰蓝色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巨大的、温顺的、如同刚被驯服的雏犬般的……
懵懂?茫然?和一丝……对某种至高力量的……敬畏?
岩窝口上方!
轰!
一块被刚才巨大雷击冲击波震松的巨石!骤然砸落!带着可怕的呼啸!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凄厉短促、戛然而止的人声惨呼!
听位置……正是之前太后面授机宜那个太监王安发出惊呼的方位!
胤禟猛地抬头!透过岩窝上方扬起的雪尘和弥漫的灰烟!只看到远处崖坡上几道一闪而过的、如同鬼魅般隐入林间的黑影!
他攥着冻石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
而是因为恐惧。
一种比雪域银狼噬咬、比锦鲤嗝破空、比天雷临世更深的寒意!
彻骨的寒意!
不仅仅是对这超出理解力量的敬畏。
而是……那隐藏在暗处!
在混乱中精准出手的獠牙!
那才是……
真正致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