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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金融战:橡胶股风潮

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

对于上海这座日益繁华的“东方魔都”而言,这是一个充满了黄金、泡沫和疯狂的年份。

一种从遥远的南洋(东南亚)传来的、名叫“橡胶”的、黑乎乎的、有弹性的东西,成为了,引爆这座城市所有投机欲望的……导火索。

随着西洋的汽车工业,和电气工业的迅猛发展,作为轮胎和绝缘材料的核心原料,橡胶,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一路狂飙。

“投资橡胶,就是投资未来!”

“今天投入一两银,明天收回一两金!”

这样的口号,像病毒一样,在上海滩的每一个茶馆、酒楼、交易所里,疯狂地传播着。

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的金融泡沫,开始,迅速地,膨胀起来。

无数的“橡胶公司”,在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这些公司,大多,都只是一个空壳子。它们的创始人,可能,连真正的橡胶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只是,租一间办公室,印一堆精美的股票,然后,通过报纸和掮客,向社会,兜售一个,关于“一夜暴富”的……美梦。

而当时的上海,乃至整个江南的民众都疯了。

他们,就像,一百多年前,在荷兰,疯狂追捧郁金香的祖先一样。

无论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巨贾,还是,薪水微薄的平民百姓;无论是,穿着马褂的钱庄老板,还是,穿着西装的洋行买办;甚至,连那些,深居简出的官宦家属,和,靠着地租过活的地主乡绅。

所有的人,都将自己毕生的积蓄,甚至,是通过借贷、典当换来的钱,疯狂地,投入到了,这场,击鼓传花的,危险游戏之中。

上海的华商证券交易所里,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写着各种“橡胶公司”名字的牌价板上,数字,每天,都在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向上翻滚。

一支,名为“兰格志”的橡胶股票,在短短三个月内,从最初的每股几十两,一路,被炒到了……一千六百七十五两!

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种集体的、非理性的癫狂。人们都坚信,自己是那个能抓住历史机遇的“聪明人”。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会是那个最后接盘的……傻瓜。

在这场,席卷了整个上海滩的,巨大狂潮之中。有两家企业,却像风暴眼里的礁石一样,显得,异常地……冷静和格格不入。

一家是汪少安执掌的,“马前卒”纺织集团。

另一家,则是陈默当初,参与创立的,“华安水火保险公司”。

早在,橡胶股热潮,刚刚兴起的时候。

裕成纱厂的董事会上,就有好几位,思想活络的股东,激动地,提出,应该,将公司的部分流动资金,投入到这场“百年不遇”的投资盛宴中去。

“少安!”一位与洋行关系密切的董事,唾沫横飞地,比划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只要,随便,拿出一百万两,买进‘兰格志’,不出一个月,就能,变成三百万两!这,比我们,辛辛苦苦,纺纱织布,一年赚得,还要多啊!”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

在如此巨大的、唾手可得的暴利面前,很少有人,能保持镇定。

然而,汪少安,却,毫不犹豫地,一票否决了。

他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坚定。

“诸位,”他看着会议室里,那些被贪婪烧红了眼睛的董事们,平静地说道,“在我决定,是否要进行一项投资时,我只会问我的老师,一个问题。”

“我的老师,就是,远在北京的,陈默先生。”

“而这个问题,就是:这件事,它的‘最坏结果’,是什么?我们是否能够承受得起?”

他站起身,走到黑板前,用粉笔写下了他的分析。

“投资橡胶股,最好的结果,是我们赚到几百万两。但是,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是,泡沫破灭,股价崩盘,我们,投入的资金,血本无归!这将会动摇我们‘马前卒’的根基,影响到我们,数万名工人的生计!这个‘最坏结果’,我们,承受不起!”

“所以,”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我绝不会,拿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看似美好,实则,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明天。”

“‘马前卒’的每一分钱,都必须,投入到,我们自己的主业中去。投入到技术改良,和工人福利中去。这,才是我们,唯一看得懂,也掌控得了的……事情。”

他的这番话,虽然让很多董事,感到失望。

但,由于他过去几年,所建立起来的巨大的威望。最终,这个看似“保守”的决议,还是被通过了。

“马前卒”,成功地,与这场巨大的泡沫,划清了界限。

而“华安保险”,则做得更绝。

在陈默的“遥控”建议下,他们不仅严禁公司用自有资金,参与任何股票投机。

他们还在第一时间就向全社会,公开发布了一份……《关于橡胶股票投资风险的敬告书》。

在这份,由陈默亲自执笔的敬告书中,他,用最浅显、最生动的比喻,向公众,揭示了,这场投机狂潮背后,巨大的“脆弱性”。

他把这场炒作,比喻成“在沙滩上盖一座黄金的楼阁”。

“诸位,想一想,”他写道,“这座楼阁,虽然,金碧辉煌,令人向往。但,它的地基,是建立在,不确定、不可靠的‘未来预期’之上的。一旦,国际市场的风向,有任何变化;一旦,南洋的橡胶,出现丰收;一旦,有任何,我们无法预料的‘黑天鹅’出现。这片‘沙滩’,就会,被潮水,冲垮。到那时,无论,你的楼阁,盖得有多高,都会,在瞬间,轰然倒塌。”

他还,在敬告书中,提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极具冲击力的观点。

他,引用了,巴菲特的名言(当然,他没有说出名字)。

“只有在退潮的时候,你才知道谁在裸泳。”

“我们‘华安’,作为一家,以‘安全’和‘信用’为本的保险公司。我们的责任,就是,在涨潮时,提醒大家,不要,脱光衣服,冲进海里。因为,我们不想看到,在退潮时,有太多的人,在沙滩上,尴尬地,裸泳。”

这份充满了善意提醒和深刻洞见的敬告书,在《申报》上刊登之后。

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理性的投资者,开始警醒,并悄悄地退出了这场游戏。

但,更多的己经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投机者,则,对这份敬告书,嗤之以鼻,甚至,破口大骂。

他们说,“华安”,是在危言耸听,是在嫉妒别人赚钱。

他们说,“华安”的背后,一定有西洋资本的影子,是想打压中国的民族投机事业。

甚至,还有几家发行橡胶股的公司,联合起来向上海道台衙门,控告“华安”,散布谣言,扰乱金融市场。

一时间,“华安保险”,被,推到了,舆G论的风口浪尖。

面对外界巨大的压力和误解,汪少安都有些动摇了。

他特意,又跑了一趟北京,去见陈默。

“默叔,”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现在,整个上海滩,几乎所有的钱庄、票号、商会,都在,骂我们。我们,几乎,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吧。”

陈默的反应,却,异常地平静。

他正在鲁班石的院子里,和一群来自“苏文职业学校”的孩子们一起做着一个,有趣的实验。

他们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模拟了一个,“生态循环系统”。

缸底,铺着干净的河沙;水里养着几条小鱼和一些水草;水面上,还飘着几片浮萍。

陈默,正在教孩子们,如何通过观察水草的生长,和鱼儿的粪便,来判断这个小小的“生态”,是否健康。

“少安,你看。”他指着玻璃缸,对汪少安说,“一个健康的生态,它的内部必须要有,自我调节,和自我清洁的机制。”

“水草,可以吸收鱼的粪便,把它转化成养料。”

“鱼,又可以吃掉,多余的浮萍,防止水面被过度覆盖。”

“这个系统里,每一个部分都在,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所以,它才能长久地保持,清澈和稳定。”

他抬起头,看着汪少安,眼神清澈如水。

“一个健康的‘商业生态’,也是如此。”

“它不能,只有像那些橡胶股公司一样的、负责‘进攻’和‘扩张’的‘鱼’。那样整个池塘的资源,很快就会被耗尽,水会变得,污浊不堪。”

“它,也需要,像我们‘华安’这样的……‘清道夫’和‘水草’。”

“我们的责任,就是在整个生态因为过度的贪婪,而变得即将‘富营养化’的时候,及时地去吸收掉那些多余的、有害的‘泡沫’。”

“我们的责任,就是去发出那些不那么好听,但却能让整个系统,保持警醒的……‘噪音’。”

“这个角色,注定是不讨人喜欢的。甚至,会被那些正在狂欢的‘鱼’,所憎恨。”

“但是,如果我们,不做。那么等待所有人的,就只有一个结局——整个池塘的崩溃,和所有鱼的死亡。”

“所以,少安,”他拍了拍汪少安的肩膀,“让他们去骂吧。我们只需要,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然后,安静地,等待……退潮的那一天。”

西

潮水,比所有人预想的,退得更快也更猛。

1910年,夏。

遥远的伦敦和纽约的金融市场,突然,传来消息。由于,美国,一家最大的汽车公司,因为,技术原因,宣布召回,数十万条,有质量问题的橡胶轮胎。同时,南洋的巴西、马来亚等地,又恰逢橡胶树的,第一个“丰产大年”。

国际橡胶价格,应声暴跌!

在短短一周之内,就,从最高点,跌去了……百分之八十!

这个消息,通过海底电报传到上海。就像一颗引爆了整个火药库的……火星。

上海的橡胶股市场,瞬间,崩盘!

所有的股票都变成了,废纸。交易所里哀鸿遍野。无数,昨天还在做着“百万富翁”美梦的投机者,今天就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许多将全部身家,甚至是挪用公款,投入其中的钱庄、票号,纷纷发生了挤兑风潮。

“正元”、“义善源”、“兆康”……这些,曾经,在上海滩,显赫一时的,大钱庄,在几天之内,相继,宣布,倒闭。

连锁反应,开始,蔓延。

与这些钱庄,有业务往来的,丝厂、米行、布庄……也,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纷纷,倒闭。

整个上海,乃至整个江南的金融和商业信用,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萧条。

跳黄浦江的,上吊的,发疯的……人间惨剧,每天,都在,上演。

而在这片,巨大的,商业废墟之上。

只有,两家企业,依旧,屹立不倒。

一家,是“马前卒”。

因为它,严格遵守了陈默“现金为王”的指令,账面上,储备了,大量的,过冬“粮草”。它,不仅,没有受到波及,反而,因为,许多竞争对手的倒闭,而,获得了,更大的市场份额。

另一家,就是,“华安保险”。

它,因为,提前发布的《敬告书》,而被,所有,幸免于难的、理性的商人,奉为……“业界的良心”和“救世的先知”。

它的信誉,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当初,那些,谩骂它、攻击它的人,如今,都,在它的门口,排起了长队,希望能,为自己,那风雨飘摇的生意,买上一份,迟来的……“保障”。

然而,陈默,并没有沉浸在,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道德优越感中。

他的内心,反而充满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悲哀。

他,看着报纸上那一幕幕,家破人亡的惨剧。

他,仿佛又看到了,庚子年,北京城的那片废墟。

他发现,无论是战争,还是金融泡沫。它们摧毁的,最终都是那些,最无辜、最底层的……普通人。

而他,作为一个“先知”。

他,虽然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免受伤害。

但他,却无力,去阻止整个时代的,这种周期性的……“自毁”。

他,可以发出警告。

但,他,无法唤醒,那些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人。

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默哥,”赵东来,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是……是像上次一样,去收购那些,被错杀的‘不良资产’吗?”

陈默,摇了摇头。

“不。”

“这一次,我们不做‘秃鹫’。”

“我们,要做‘修复者’。”

他,给汪少安,和华安”的董事会,同时,发去了一封电报。

电报上,只有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名为——“上海工商企业信用重组计划”。

这个计划的核心,不再是“收购”,而是“拯救”。

“华安”,将,联合,几家,信誉良好的银行,和,像“马前卒”这样,现金流充裕的实业公司,共同,成立一个,“特殊资产重组基金”。

这个基金的,唯一目的,就是,去,帮助那些,在这次股灾中,濒临破承,但,其本身,主营业务,是健康的、有前景的……“优质企业”。

基金,会,像一个,专业的“医生”一样,去,对这些“生病”的企业,进行,“会诊”。

如果,一个企业,只是,因为,暂时的“资金链断裂”,而无法经营。

那么,基金,就会,向它,注入一笔,“过桥贷款”,帮助它,渡过难关。但,同时,会,要求它,进行,严格的财务整顿。

如果,一个企业,是因为,“管理不善”,而陷入困境。

那么,基金,就会,派出,像汪少安这样的,专业的“管理顾问团队”,去,帮助它,重新,梳理流程,建立制度。

如果,一个企业,是因为,它的老板,深陷“投机”,而无法自拔。

那么,基金,就会,通过,“债转股”的方式,暂时,接管这家公司。在,帮助它,恢复健康之后,再,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将股份,卖还给,原来的股东,或者,新的,更合适的经营者。

……

陈默的这个计划,其核心思想,是,“赋能式救助”。

他,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收购者”。

他,变成了一个,有温度的……“产业医生”。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在废墟上,捡拾,有价值的“砖瓦”。

他,更要,帮助那些,虽然,受了伤,但,根基未坏的“大树”,重新,焕发生机。

他,要,用这种方式,来,修复,在这次金融灾难中,被,严重摧毁的……整个上海的商业生态。

这个,充满了“善意”和“建设性”的计划,一经推出,立刻就得到了几乎所有,有识之士的支持。

连一向对商人抱有偏见的上海道台,都亲自出面,为这个“重组基金”,提供了官方的信用背书。

在接下来的半年里。

陈默,和他的团队,以前所未有的精力,投入到了,这场,艰苦卓绝的……“商业大救援”之中。

汪少安,几乎,成了“空中飞人”。他,带领着,他那支,在“马前卒”的实践中,锻炼出来的、年轻的、专业的管理团队,一家又一家地,去,为那些陷入困境的企业,“传经送宝”。

而陈默,则坐镇北京,遥控指挥。

他,运用他那无人能及的“金融嗅觉”和“商业洞察力”,为每一家需要救助的企业,量身定做一套最合适的……“重组方案”。

他,会精准地,判断出一家企业,最核心的“价值”在哪里。

他,也会毫不留情地,砍掉那些,不产生价值的“赘肉”。

他,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外科医生,手起刀落,精准而有效。

在这个过程中,陈默,也,在,更深的层次上,思考着,一个,更根本的问题。

为什么,无论是,庚子国难,还是,橡胶股灾。

最终,受到最大伤害的,总是,那些,最无辜的普通人?

为什么,这个社会,总是,在,狂热的“繁荣”和,毁灭性的“萧条”之间,剧烈地,摇摆?

他,从那些,西方的经济学著作里,找到了一个词——“商业周期”。

他,也,从中国的古老智慧里,找到了,另一个词——“天道循环”。

他发现,这两者,本质上,说的是,同一件事。

那就是,任何系统,无论是,自然的,还是,社会的,都有其,自身的,生长、繁荣、衰退、死亡的……周期。

这个周期,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意志的、宏大的、不可抗拒的……宿命。

他,陈默,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最大的优势,或许,并不在于,他能“预测”某一次具体的事件。

而在于,他,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更深刻地,理解,这个“周期”的……存在。

那么,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企业家,或者,一个,真正有责任感的“社会建设者”,他,所应该做的,或许,就不是,去,愚蠢地,尝试“对抗”周期,或者,自作聪明地,去“利用”周期,进行投机。

而是,去,建立一个,能,穿越周期的……系统。

一个,在繁荣时,能保持清醒,不被泡沫迷惑的系统。

一个,在萧条时,能拥有足够韧性,可以活下去,甚至能为整个社会,提供“稳定器”功能的系统。

他想,他正在做的,这个“国民实业”的“生态联盟”,或许就是这个系统,一个小小的……雏形。

宣统三年,1911年,春。

在经历了橡胶股灾的寒冬之后,上海的商业,开始缓慢地复苏。

而陈默,和他的“重组基金”,也圆满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超过八成的、被救助的企业,都成功地,走出了困境,重新焕发了生机。

而陈默,也严格地遵守了他的承诺。

他将所有,通过“债转股”而获得的股权,都以一个非常公允的价格,回售给了企业的原股东,或者,新的管理层。

他和他的基金,除了收回本金和微薄的利息之外,没有从中牟取任何额外的“暴利”。

他的这种,近乎于“圣人”的举动,为他在整个中国商界,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和尊重。

“陈默”这两个字,己经不再,仅仅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符号。

它更像是一种,代表着“理性”、“远见”、“责任”和“良知”的……商业精神。

这天,在“华夏水泥公司”的年度董事会上,张謇,这位立宪派的领袖,当着所有董事的面,紧紧地,握住陈默的手,由衷地感叹道:

“陈先生,您,才是,我们中国商界,真正的……‘定海神针’!”

“有您在,无论未来再遇到,多大的风浪。我们都有了主心骨!”

陈默,听着这发自肺腑的赞誉,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得意。

他只是想起了一年前,汪少安问他的那个问题。

——“您,是如何能在那般巨大的诱惑面前,保持定力的?”

他看着窗外那片依旧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灰蒙蒙的天空。

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那个他没有在电报里,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因为,我曾经是那个,在最大的诱惑面前,输得最惨的人。”

“因为,我所有的‘定力’,都是用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悔恨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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