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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一颗“火种”

对于“鲁班工坊”的大部分工匠和伙计来说,大掌柜陈默和二掌柜鲁班石最近的行为,是有些“不务正业”的。

明明工坊的蜂窝煤生意,己经好到了一塌糊涂。京城里,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分销商,挥舞着银票,堵在门口,请求能多分到一些货。按照任何一个正常商人的逻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抓住这个风口,倾尽全力,扩大生产,将这块到嘴的肥肉,吃得一干二净。

然而,他们的两位掌柜,却似乎对此,并不太上心。

大掌柜陈默,虽然依旧每天都会来工坊,但他大部分的时间,不再是盯着账本和生产调度,而是和二掌柜鲁班石一起,神神秘秘地,躲在院子最里面的那个、被他们称作“无用之用”的研发工坊里,鼓捣着一些谁也看不懂的东西。

他们买回来了大量的、奇奇怪怪的“原材料”。有滑溜溜的猪油、牛油,有从草木灰里淋出来的、味道刺鼻的黄色液体,还有一些从西山拉回来的、青白色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他们还在院子里,架起了几口大铁锅,和一套由鲁班石亲手打造的、由陶管和铜管连接而成的、看起来像是炼丹炉一样的“蒸馏”装置。

他们每天,就在那里,熬煮、搅拌、过滤、蒸馏。

整个研发工坊,都弥漫着一股,由油脂的腥膻味、碱水的刺鼻味和各种不知名物质的化学反应味,混合而成的、难以言喻的怪异气味。

有好几次,赵东来都忍不住,想去劝劝。

“默哥,鲁师傅,”他会捏着鼻子,站在工坊门口,“咱们的蜂窝煤,库存又告急了。您二位,是不是……该多花点心思,在正经生意上?”

每当这时,陈默都会笑着,从工坊里,走出来,递给他一块,新做出来的、灰扑扑的、质地粗糙的、像砖头一样的东西。

“东来,你拿这个,去洗洗手,试试看。”

赵东来将信将疑地,拿着那块“怪砖头”,在水井边,搓了搓手。奇迹发生了。只搓了几下,他的手上,就起了大量的、细腻的白色泡沫。那泡沫,不仅能轻易地,洗掉他手上的煤灰和油污,而且,冲洗干净后,手上还留下一种,清爽、干净的感觉。比他用过的任何一种皂角和胰子,效果都要好上十倍!

“这……这是什么宝贝?!”赵东来惊得目瞪口呆。

“它,就叫‘肥皂’。”陈默会笑着回答,“等我们,把它做得更好看、更好用、也更便宜的时候。它,就会是,我们‘鲁班工坊’的,第二团火。”

陈默将“国民肥皂”的研发,分为了三个核心步骤。这是一个典型的、他前世做产品研发时的“MVP”(最小可行性产品)开发流程。

第一步:攻克核心技术——低成本制碱。

陈默知道,肥皂的本质,非常简单。就是油脂,在碱性条件下,发生“皂化反应”的结果。

油脂,很容易获得。无论是动物的板油,还是植物的豆油、菜籽油,在这个时代,都不算稀缺。

真正的技术壁垒,在于“碱”。

在19世纪末的中国,“碱”是一种稀有且昂贵的化工原料。市面上能买到的,要么是从西洋进口的、价格堪比黄金的“烧碱”(氢氧化钠),要么,就是民间传统的、纯度极低、产量也极不稳定的“土碱”和“草木灰”。

如果,不能用一种极低的成本,大规模地,生产出高纯度的碱。那所谓的“国民肥皂”,就只能是一句空话。

这个最艰巨的任务,陈默,交给了鲁班石。

他将自己脑海里,所有关于“碱”的、零散的化学知识,都告诉了鲁班石。

他告诉他,草木灰的主要成分,叫“碳酸钾”。它溶于水,但其中的杂质,不溶于水。所以,可以通过反复的“溶解过滤蒸发”的方法,来提纯它。这个方法,他们在提纯食盐时,己经用过。

他还告诉他,他从一本残破的古籍《天工开物》里,看到过一种记载。说沿海地区,有一种贝壳,烧成灰后(主要成分是氧化钙),溶于水,会变成一种,腐蚀性很强的“石灰水”(氢氧化钙)。如果,将这种“石灰水”,和之前从草木灰里提纯出来的“碱水”(碳酸钾溶液),混合在一起,就会发生一种奇妙的“复分解反应”。

Ca(OH)? + K?CO? = CaCO?↓ + 2KOH

他当然不会写这个化学方程式。他只是,用最朴素的语言,向鲁班石描述了这个过程。

“鲁师傅,您看。这个反应,最奇妙的地方在于,它会产生一种,叫‘碳酸钙’的白色沉淀。这种东西,就是石灰石,它不溶于水。而反应剩下的水里,就只留下了另一种,我们真正需要的、碱性更强、效果更好的东西——‘苛性钾’(氢氧化钾)!”

“也就是说,通过这个简单的步骤,我们就能,把草木灰里,那种效果一般的‘弱碱’,变成一种,效果强劲的‘强碱’!而且,成本,几乎为零!”

鲁班石听着陈默的描述,眼睛里,闪烁着那种,只有在面对全新技术挑战时,才会有的、痴迷的光芒。

他没有问,陈默是如何知道这些,连西洋的化学家,都未必能说得清楚的原理。

他只关心,如何,将这个“原理”,变成,可以作的“现实”。

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研发工坊,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化学实验室”。

鲁班石,展现出了他作为“技术天才”的、惊人的动手能力。

他用竹子和麻布,制作出了效率极高的“多层过滤器”,用来过滤草木灰溶液。

他又用耐火的黏土,烧制出了各种大小不一的“反应釜”和“蒸发皿”,用来进行化学反应和浓缩提纯。

他甚至,还用玻璃,吹制出了简陋的“试管”和“量杯”,用来,更精准地,控制反应物的配比。

而陈默,则扮演了一个“首席产品经理”和“质量检测员”的角色。

他会用,后世学来的、最简单的“酸碱指示剂”——紫甘蓝汁,来测试,他们提炼出的碱液的“碱性强度”。

他会记录下,每一次实验的配比、温度和反应时间。然后,根据最终得到的产物纯度,来反向推导,哪个流程,是最优的。

他们失败了无数次。

有时候,是温度控制不好,反应不充分。

有时候,是过滤不干净,产物里,充满了杂质。

还有一次,鲁班石在处理高浓度的“苛性钾”溶液时,因为没有做好防护,手上,被腐蚀出好几个血泡。

但他们,都没有放弃。

那种,离一个未知的、伟大的“真相”,越来越近的感觉,让两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充满了痛苦,却也充满了巨大乐趣的“心流”状态中。

终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

当陈默,将一滴紫甘蓝汁,滴入那碗,经过了数十次提纯和反应,最终得到的、清澈透明的液体中时。

那滴紫色的液体,瞬间,变成了一种,深邃的、浓郁的……黄绿色!

成功了!

他们,终于,用最原始的材料和设备,以一种近乎于“零成本”的方式,制取出了,高纯度的、可以用于工业化生产的……强碱溶液!

那一刻,陈默和鲁班石,相视一笑。

他们俩,一个,是来自21世纪的、满脑子理论的“CEO”。

一个,是来自19世纪的、只相信双手的“CTO”。

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们知道,“国民肥皂”这个项目,最坚实、最核心的“技术地基”,己经被他们,亲手,奠定了。

第二步:优化皂化工艺与产品体验。

成功制取出廉价的强碱,只是第一步。

如何,将它,与油脂,完美地结合,生产出,质量稳定、体验上佳的肥皂,是第二个,同样巨大的挑战。

陈默和鲁班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实验”。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另一门古老而复杂的学科——“油脂化学”。

他们很快发现,不同的油脂,皂化后的效果,天差地别。

用猪油做出来的肥皂,质地很硬,清洁力很强,但泡沫很少,而且,带着一股洗不掉的、令人不悦的腥味。

用豆油、菜籽油做出来的肥皂,质地很软,泡沫丰富,但清洁力又不够,而且,消耗得非常快,不耐用。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最佳的‘油脂配方’。”陈默在他的“实验笔记”上,写下了新的研究方向。

他们开始了,疯狂的“配比实验”。

他们像高明的厨师一样,将猪油、牛油、羊油、豆油、棉籽油……所有他们能找到的油脂,以不同的比例,进行混合,然后再,与他们自制的碱液,进行皂化反应。

这个过程,是枯燥,而又充满了“气味”的。

整个研发工坊,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合着各种油脂腥膻味的“厨房”。赵东来每次进来,都得用湿布,捂住口鼻。

但陈默和鲁班石,却乐在其中。

他们每天,都会生产出,十几种,甚至几十种,不同配方的“肥皂样品”。

然后,他们会像最挑剔的“产品体验官”一样,对每一块样品,进行严格的测试。

他们会测试它的硬度——用手捏,用刀切,看它是否容易变形。

他们会测试它的起泡度——在同样的水温和搓洗次数下,观察它产生泡沫的多少和细腻程度。

他们会测试它的清洁力——用沾了油污和煤灰的布,来检验它的去污效果。

他们还会测试它的温和度——亲自用它来洗手、洗脸,感受它对皮肤的刺激性。

经过上百次的失败和尝试,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黄金配方”。

——以百分之西十的牛油,提供硬度和清洁力;以百分之三十的棉籽油,提供丰富的泡沫;再以百分之三十的廉价豆油,来平衡成本和温和度。

用这个配方,生产出来的肥皂,质地坚硬,泡沫丰富,清洁力强,而且,气味也相对可以接受。

“很好!”陈默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这,就是我们的‘国民肥皂1.0’版本!一个合格的‘MVP’(最小可行性产品)!”

但是,鲁班石,却摇了摇头。

“还不够。”他说。

“哪里不够?”

“太丑了。”鲁班石拿起一块新鲜出炉的、黄褐色的、形状不规则的肥皂,皱着眉头说,“而且,味道,还是不好闻。”

“一个好的‘器物’,”这位固执的匠人,说出了他的产品哲学,“不仅要‘有用’,还要,‘好看’,‘好闻’。要让人,一看到它,一闻到它,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喜欢。”

陈默愣住了。

他没想到,鲁班石,这个看似粗糙的匠人,竟然,有着如此极致的、关于“用户体验”和“工业设计”的追求。

他,比自己这个,满嘴“用户体验”的现代产品经理,还要,更“产品经理”。

鲁班石的“不满意”,将肥皂的研发,带入了第三个,也是最具创造性的阶段。

第三步:提升附加值——工业设计与天然香料。

如何让肥皂,变得“好看”?

鲁班石,展现了他作为“造型大师”的天赋。

他不再满足于,将皂液,倒入简单的方形木框里,进行切割。

他亲自,用上好的硬木,雕刻出了,一系列,精美的“皂模”。

有的是,最简单的,长方形,但边角,都经过了圆润的打磨,握在手里,手感极佳。

有的,是,圆形的,像一枚玉璧。

还有的,是,六边形的,像一片雪花。

他甚至,还在每一个皂模的底部,都精心雕刻了一个,阳文的“鲁班”印记。这样,每一块脱模而出的肥皂,都像一件艺术品,带着一个,属于它自己的、独特的“LOGO”。

陈默看着这些,充满了巧思和美感的皂模,心中,对鲁班石,更加敬佩。

他知道,这,就是最古老的“工业设计”。一种,将功能与美学,完美结合的艺术。

而如何,让肥皂,变得“好闻”?

这个问题,陈默,交给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通过赵东来的关系,找到了,一个,曾经在“通汇源”的京城分号里,做过事的,落魄的“前朝遗老”——那家,被他间接导致破产的,“德顺祥”米铺老板的……儿子,一个叫周念平的年轻人。

周家,世代经商,除了米铺,还曾经营过一家,小有名气的香料店。周念平从小,耳濡目染,对各种天然香料,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和天赋。

当陈默,在一家昏暗的小酒馆里,找到周念平的时候。这个昔日的“少东家”,正在借酒浇愁,满脸的颓唐和怨恨。

“你来做什么?”他看到陈默,眼神里,充满了敌意,“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陈默没有辩解。

他只是,将一包银子,和一个小布包,放在了桌上。

“周兄,”他平静地说,“令尊之事,我万分抱歉。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句‘对不起’,能弥补我犯下的过错。这包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助你和家人,渡过难关。”

“至于这个布包……”他将布包推了过去,“这里面,是我最近,在鼓捣的一个新东西。它,或许,能给你,也给我,一个‘还债’的机会。”

周念平狐疑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不同配方的肥皂样品。

“这是什么?”

“你闻闻。”

周念平拿起一块,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他那沉寂了许久的、属于香料世家的“嗅觉”,瞬间,被激活了。

“牛油,棉籽油,还有……草木灰的碱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分辨出了其中的成分。

“周兄,好本事。”陈默赞道。

“我,想请你,出山。”陈默看着他,真诚地说,“我想,请你,用你的天赋,来帮我,遮掉,这里面,那股令人不悦的腥膻味。我想,让它,变成一块,带着花香、草香的,真正让人愉悦的‘香皂’。”

“我不需要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把失去的东西,重新‘做’回来的机会。”

周念平看着陈默,又看了看桌上那几块,丑陋,却充满了无限可能的肥皂。

他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拿起那包银子,扔回给了陈默。

“钱,我不要。”他拿起那个布包,站起身,“但我,想试试。”

周念平的加入,像一种奇妙的“催化剂”,让“国民肥皂”的研发,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他,简首就是一个,天生的“调香师”。

他利用陈默提供的经费,跑遍了京城所有的药铺和花园。

他找来了,各种,具有天然香气的植物——桂花、茉莉、薄荷、迷迭香、檀香……

然后,他用最古老的“蒸馏法”和“浸泡法”,在鲁班石为他打造的那些精密设备里,一点一点地,萃取着这些植物的“精油”。

这是一个,比制碱和皂化,更需要耐心和灵感的过程。

陈默,也完全沉浸其中。他发现,调香的世界,就像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化学实验室”。不同的香料,以不同的比例混合,会产生出,千变万化、令人着迷的奇妙气味。

他们三个人——一个懂化学原理的“产品经理”,一个懂机械构造的“技术总监”,一个懂香料艺术的“首席体验官”——形成了一个,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的“梦幻团队”。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们,成功了。

当那块,用鲁班石的“雪花”皂模,压制而成;用陈默的“黄金配方”,精心皂化;再用周念平萃取的、淡淡的“桂花精油”,进行调香的,最终成品,摆在石桌上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块,洁白的、温润如玉的、散发着清雅桂花香气的……艺术品。

它,己经完全脱离了“肥皂”这个简单的概念。

它,是技术、是艺术、是经验、是灵感,是三颗,曾经破碎的心,共同孕育出的……第一颗,重生的“火种”。

“我们……成功了。”赵东来看着那块香皂,声音都在颤抖。

陈默,没有说话。

他只是,拿起那块香皂,走到院子里的水井边。

他打开水龙头,将双手,和那块香皂,都淋湿。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慢慢地,仔细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

丰富的、细腻的、带着桂花香气的泡沫,包裹住他的手指,他的手心,他的手背。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洗去的,不仅仅是手上的污垢。

更是,他灵魂深处,那些,早己干涸的、凝固的……血与泪。

他感觉,自己,终于,有了一点点,重新,变回一个“干净”的人的……可能。

洗完手,他将那块香皂,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

他转过身,对众人,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现在,”他说,“让我们来给它,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然后,把它,送到,千千万万个,需要它的人们,手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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