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教室，江桅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钢笔尖在作业本上洇开一个小墨点。那团黑色的痕迹像极了心里化不开的忐忑，怎么擦都擦不掉。她轻轻用指尖抹开，却把纸蹭得更花了。早读铃响过三遍，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
谢淮与的座位终于不再空着了。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男生最近突然变了，开始频繁出现在教室里。此刻他正把校服外套甩在椅背上，布料擦过江桅的课桌，带起一阵雪松的清香。这味道让她想起上周在器材室后闻到的烟味和酒味——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矛盾。
"借橡皮。"他突然开口，声音近得让江桅吓了一跳。她慌忙去翻文具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那一瞬间的温度烫得她耳朵发红，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谢淮与弯腰帮她捡起来，指节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谢、谢谢。"江桅低头假装写作业，却看见他用橡皮擦掉自己错题时，小指上还贴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纹身贴。橡皮屑落在纹身上，像落了一层细碎的星光。她偷偷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课间操的音乐响起，江桅随着人群往外走。谢淮与突然从旁边挤过来，校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印着小太阳的白T恤。汗珠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经过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江桅的刘海乱糟糟的。
"数学题..."他声音有点发抖，"能教我吗？"周围同学的笑声突然变得很远，江桅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好...好啊。"她跟着他走向座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午后的教室热得像蒸笼。谢淮与把椅子拖到江桅旁边，阳光斜斜地照在他发梢上，在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蝉鸣声一阵阵传来，听得人昏昏欲睡。
"这题...辅助线怎么画？"他指着试卷，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和工整的公式形成奇怪的对比。江桅弯腰讲解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背，他像受惊似的往后一仰，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前排的林小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捂嘴偷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起来。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温柔，江桅看见他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她赶紧低下头，却看见他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林小夏抱着作业本经过，冲她们挤眉弄眼："哟，学霸在给学渣开小灶啊？"谢淮与朝她做了个鬼脸，从抽屉里摸出颗草莓糖扔过去："闭嘴。"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林小夏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留下江桅望着谢淮与轻轻晃动的脚踝发呆。
周三傍晚突然下起暴雨。江桅站在走廊上发愁，没带伞，书包里的作业本都要被汗水浸湿了。雨水顺着走廊的屋檐往下淌，溅起一朵朵水花。
"走，送你。"谢淮与不知从哪冒出来，把校服外套往她头上一罩。雨水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江桅缩在他外套里，闻到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清新。他的手臂虚虚环在她肩膀上，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路过老槐树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被雨打落的槐花："我妈以前说，槐花雨是星星掉下来洗澡..."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在路灯下闪闪发亮。江桅抬头望去，看见雨丝中飘落的槐花像一只只迷路的小白蝶。
到单元楼下，江桅想把外套还给他，他却往后退了一步："明天记得教我数学。"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转身时校服下摆甩出的水滴溅在江桅鞋面上，凉丝丝的。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周西晚自习，谢淮与在草稿本上画小太阳，画着画着突然推到江桅面前："你看，像不像..."话没说完，教导主任的手电光扫过来，他慌忙把本子藏到身后，却不小心撞到江桅的肩膀。
两人肩膀相贴的瞬间，江桅听见他心跳得厉害。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合着少年特有的荷尔蒙气息。教导主任走后，谢淮与揉着撞疼的肩膀首咧嘴："你肩膀比数学题还硬。"
下课后，谢淮与追出来，往她手心塞了颗薄荷糖："当谢礼。"糖在掌心里慢慢融化，甜丝丝的。江桅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发现他校服后摆上沾着几片槐花瓣，在夜色里白得耀眼。她把花瓣小心收进书页里，像收藏一个秘密。
周五运动会，江桅坐在看台上写作业。谢淮与参加3000米长跑，跑到她面前时突然加速，冲过终点后又折回来，喘着气往她手里塞了朵蔫巴巴的槐花："给...你的..."
周围同学起哄，他红着脸跑开了。江桅捏着那朵花，闻到淡淡的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花瓣边缘己经有些发黄，但她还是把它夹在了日记本里。
散场时夕阳把操场染成金色。谢淮与拖着步子走过来，裤腿上全是泥："我...跑不动了。"江桅犹豫着伸手扶他，他却整个人靠了过来，声音闷闷的："你身上有槐花香..."
周六清晨，江桅在图书馆找资料，谢淮与抱着篮球闯进来，管理员皱着眉头瞪他们。他蹲在她身边，把篮球放在两人中间当"界线"："教我做题，报酬是请你喝汽水。"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发梢上，江桅讲题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他的头越靠越近，呼吸都拂过她的颈侧。突然他伸手帮她拨开眼前的碎发："你睫毛...像小扇子。"
江桅手忙脚乱地合上作业本，汽水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像她紊乱的心跳。她看见谢淮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耳尖又红了起来。
晚自习突然停电，教室里一片欢呼。江桅摸出荧光棒，看见谢淮与从后门溜进来，手里攥着个玻璃瓶。他把瓶子放在她桌上，黑暗中萤火虫的光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我抓的，像不像你草稿纸上的小太阳？"
周围吵闹声渐远，江桅听见自己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沉默了一会，萤火虫的光在他脸上跳动："因为...你是第一个看见我伤口还愿意靠近的人。"江桅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
她鼻子一酸，伸手碰了碰那道疤。谢淮与没躲，反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像小时候外婆家的炕。来电时林小夏冲进来，看见交握的手笑得首捂嘴。谢淮与红着脸松开手，江桅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这瞬间，悄悄发了芽。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树梢，将清辉洒在教室里。江桅轻轻合上书本，发现夹在里面的槐花己经有些发皱，但香气却仿佛还在。她抬头看向谢淮与的座位，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课桌上。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谢淮与正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望着远处的晚霞发呆。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那道狰狞的疤痕。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未发送的消息："今天谢谢你。"
夜风拂过，吹散了少年心事。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一波又一波的学生涌出教学楼。青春的故事，就这样在夏日的傍晚，悄悄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