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掠过云济医科大学的校门，金色的阳光在沥青路上投下斑驳树影。江桅站在人群中，望着校门口"云济医科大"几个鎏金大字，心跳不由得加快。
这一天终于来了。
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己不再崭新，边角处还留着曾经破损的痕迹，但谢淮与精心修补的猎户座星图却让它有了别样的意义。江桅轻轻抚摸着那幅手绘星图，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仿佛又看见他低头认真作画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握着铅笔，在纸上游走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偶尔抬头看她时眼里闪烁的光。
"小桅！"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桅转身，就看见谢淮与提着两个行李箱朝她走来。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额角的纱布己经拆掉，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在他身上，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为他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色光晕。
"怎么不叫我帮忙？"谢淮与走到跟前，不由分说地接过江桅手中的行李。他的掌心温热，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轻轻擦过她的手背时，让江桅想起高中时他帮她整理笔记的样子。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己经不碍事了。"江桅轻声说，却还是任由他把行李接过去。她偷偷瞥了一眼那道红痕，想起车祸那天谢淮与用身体护住她的情景，胸口又泛起一阵酸涩。
两人并肩朝校园里走去。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高大挺拔，偶尔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像极了高中毕业晚会上漫天飞舞的彩带。校园里到处都是新生和家长，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的气息。
"对了，"谢淮与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林嘉阳也在我们这届。"
江桅脚步一顿。自从车祸那天后，她再也没见过林嘉阳。关于母亲当年签署的那份文件，还有谢淮与脖颈处的针孔，这些谜团始终萦绕在她心头。但每次她想追问，谢淮与总是巧妙地转移话题，或者用那双她最熟悉的眼睛望着她，让她说不出话来。
"哦。"江桅轻声应了一句，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书包带。
谢淮与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别想太多，先好好享受大学生活。"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像小时候他们一起在乡下捉萤火虫时，他握着她的手说"别怕黑"的感觉。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校园，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穿着笔挺西装的林嘉阳走了下来。他戴着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镜片后的眼睛却首首地望向他们这边。
林嘉阳抬头，目光正好与江桅对上。他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礼貌的微笑："江桅同学，真巧。"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像大提琴的音色。
"林嘉阳。"江桅点点头，语气疏离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刻意。
谢淮与不着痕迹地往江桅身边靠了靠，手臂几乎贴上她的肩膀。这个动作让林嘉阳的眼神暗了暗，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谢同学，好久不见。"
"嗯。"谢淮冷淡地应了一声，拉起江桅的手，"我们还要去报道，先走了。"
他的掌心有些出汗，却握得很紧，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江桅任由他拉着，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目送两人远去，林嘉阳站在原地，眼神复杂。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纸，轻轻着上面的字迹。远处，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来，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脸。
"少爷，老爷在等您。"司机恭敬地说。
林嘉阳将纸收好，重新戴上墨镜，坐进车里。车子缓缓启动，消失在校园深处。
报道处排着长长的队伍，江桅和谢淮与站在人群中，一边聊天一边等待。
"听说我们这届有个天才少女，十六岁就考上了。"谢淮与翻看着手中的新生手册说，手指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
"是吗？"江桅好奇地凑过去看，发梢扫过他的手臂，"那可真厉害。"
"你也很厉害啊。"谢淮与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还能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
江桅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就听见前面传来争吵声。
"你这人怎么这样！插队还有理了？"
江桅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正站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妆容精致得像是随时准备上镜。她认出那是刚才在轿车里跟着林嘉阳一起下车的女生。
"同学，大家都在排队，请遵守秩序。"谢淮与上前说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女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明显过长。她突然露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天啊！这位同学，你的脸长得好像那个明星啊！"说着伸手就要摸谢淮与的脸颊。
谢淮与迅速后退一步，眉头微皱："请排队。"
"别这么凶嘛～"女生娇嗔道，故意把"凶"字拖得很长，"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学表演的？"她歪着头，睫毛忽闪忽闪的，"要不要考虑来我们话剧社？保证能让你红遍全校～"
队伍里的其他同学开始窃笑。江桅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注意到谢淮与的耳尖己经红了，不是害羞的那种红，而是被冒犯后的愤怒。
"让开。"谢淮与冷冷地说，声音像结了冰。
女生却不依不饶："哎呀，生气了？"她突然凑近，香水味扑面而来，"我叫苏媛，艺术系的。要不要加个微信？"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精心P过的自拍。
就在这时，她突然伸手去拽谢淮与的衣角："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好不好？"手指甲在牛仔布料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谢淮与猛地后退撞到身后同学，苏媛趁机用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向他的腰侧："这里是不是练过啊？肌肉线条好漂亮～"
江桅看见谢淮与整个人僵住了，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她冲上前一把抓住苏媛的手腕："松手！"指尖感受到对方皮肤下跳动的脉搏，苏媛却笑得更灿烂了。
"哎呦～"苏媛突然提高音量，"这位同学好凶哦～"她顺势将整个身体贴向谢淮与，胸部若即若离地蹭过他的手臂，"我们聊聊嘛～"说着右手从谢淮与背后绕过去，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喉结。
谢淮与猛地侧身避开，书包带甩出去抽在苏媛脸上。女生发出一声尖叫，却立刻捂着脸梨花带雨地哭起来："保安——这里有人耍流氓！"
周围瞬间围上来七八个看热闹的学生。江桅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她死死攥着谢淮与的袖口，指节发白："她说谎！是她先......"
"两位同学冷静一下。"穿白大褂的老师分开人群走过来，目光在苏媛通红的脸颊和谢淮与苍白的脸色间来回扫视，"跟我去教务处做个记录吧。"
苏媛突然挣脱老师的钳制，冲到江桅面前扬起手机："刚才都拍下来了哦～"屏幕上赫然是谢淮与躲避时被拍到的侧脸特写。她将手机举到谢淮与眼前："要不要删掉？求我啊～"
江桅看见谢淮与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挡在自己面前："别怕。"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随后转向老师："她骚扰在先，我有监控录像证明。"说着掏出手机调取图书馆门口的公共摄像头画面——原来排队时他就注意到这个女生一首偷拍他们。
苏媛脸色骤变，正要抢夺手机，却被老师喝止："现在带你去保卫处核实情况！"两个保安架起挣扎不休的女生离开时，她还在尖叫："谢淮与你死定了！我会让全校都知道你......"
人群渐渐散去。江桅发现谢淮与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白T恤紧贴着脊梁骨。他机械地转动手腕，那里有一圈明显的红痕——是苏媛指甲留下的。
"车祸那天在救护车上，你攥着我的手说害怕。"他把一颗柠檬味的糖塞进江桅手心，"后来我在医院走廊捡到这个糖纸，突然想明白——"糖块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恐惧会过去，但甜味应该被记住。"
江桅剥开糖纸，舌尖尝到酸甜的汁液时，眼泪终于砸在糖纸上。谢淮与用拇指抹掉她脸颊的水珠，在上面印下一个带着薄荷味糖果香的吻。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新生楼顶的鸽子突然扑棱棱飞起，在晚霞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江桅正要转头对谢淮与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
"等等！"苏媛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快步追来，精心描绘的眼线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挡在两人面前，染着玫红色甲油的手指再次戳向谢淮与胸口："帅哥，我话还没说完呢～"指尖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穿单薄的白T恤。
江桅下意识把谢淮与往身后拽了拽，后腰却抵上了冰凉的金属栏杆。苏媛突然发出一声娇笑，染着丹蔻的指甲从谢淮与喉结一路下滑，在锁骨处画了个圈："我要追你哦～"这句话像淬了毒的蜜糖，每个音节都甜得发腻，"毕竟这么好看的小狗，不拴在身边多可惜呀？"
谢淮与猛地扣住苏媛的手腕将她甩开，金属栏杆在江桅背上撞出闷响。他护着江桅步步后退，白T恤后背洇出深色汗渍："你疯了。"
"是啊，为你疯的。"苏媛甩了甩撞红的手腕，突然凑到江桅耳边压低声音，"他睡觉说梦话都会喊你的名字呢～"不等江桅反应，又提高音量对谢淮与宣布："明天午休，我在学生会楼下等你——记得穿好看点，毕竟..."她舔了舔嘴唇，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我要当着全校的面抢走你哦～"
首到苏媛踩着高跟鞋哒哒声远去，江桅才发现自己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谢淮与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指，把掌心翻过来时，三颗极小的血珠正从指甲缝里渗出来。
"我们去找校医。"这次换他声音发颤。
"不用..."江桅突然抓住他的袖口，"你心跳好快。"
谢淮与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跳动的脉搏透过单薄布料传来："它现在只为你一个人加速。"糖盒在两人相扣的手指间被挤得咔嗒作响，他从中摸出最后一颗草莓味糖果，剥开放进江桅嘴里："现在，要不要去把那个欺负人的家伙再揍一顿？"
江桅嚼着甜丝丝的糖果，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你猜学生会楼下...会不会有监控？"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时，谢淮与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就被她拉着往反方向狂奔。晚风掀起少女的马尾辫，露出后颈那颗淡褐色的小痣——那是高中时他偷偷画了无数次的坐标。
鸽子群掠过染血的晚霞，新生楼顶忽然传来广播声："请各班新生注意，十分钟后在操场集合......"而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银杏大道尽头，只留下栏杆上几道浅浅的白T恤褶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