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从地铁隧道深处吹来的风，带着铁轨的锈味和不知名生物隐约的腥气。
谢辞的出现，就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湖面，激起了每个人心底的戒备。
林绛的目光锐利如冰，她没有立刻被对方身上那种与她们相似的、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气息所迷惑。
小雨刚才惊恐中带着颤音的描述——“他、他一首跟着我们，从我们离开安全屋就开始了！”——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绛尘封的记忆闸门。
那是一个硝烟弥漫的黄昏，她奉命清除一个叛逃的低级据点，混乱中，一个身影为了掩护一群瑟瑟发抖的平民撤离，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横飞的弹片，鲜血染红了半边作战服。
那人……似乎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但记忆只是记忆，现实是现实。
她冷静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不带任何情绪，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苏棠往前站了半步，手指一撮，一簇橘红色的火苗悄然升腾，在阴暗的隧道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火光映照在谢辞脸上，将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放大了。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神色，眼神深邃，像一口古井。
但当苏棠刻意压低声音，吐出那两个字——“夜鸦”时，她清晰地捕捉到，谢辞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急剧收缩，尽管只有一刹那，却如同最精准的测谎仪，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你在害怕什么？”苏棠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火苗在她指尖跳跃得更欢了，仿佛随时会化作一条火舌扑向敌人。
谢辞的沉默只持续了数秒。
在这数秒内，空气中的紧张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似乎在权衡，在挣扎。
最终，他缓缓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
不是武器，而是一张边缘己经有些磨损的照片。
他将照片递给众人，上面是五个女孩，她们穿着各异，神态鲜活，正是林绛、苏棠、顾昭、阮鸢、裴棠前世的模样，笑容明媚，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此刻她们满身戒备、眼神疲惫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们曾是我的任务目标，”谢辞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但我选择背叛组织。”
顾昭的呼吸一滞，她一首试图拼凑起前世今生的所有碎片，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谢辞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为什么？”她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信服的答案。
谢辞的目光垂下，仿佛不愿回忆那段往事：“一次任务中，我……误杀了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那孩子空洞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里。从那一刻起，我就在怀疑，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开始调查‘夜鸦’，调查你们……我发现，所谓的‘清除威胁’，不过是他们满足私欲的借口。我选择了站在我认为正义的一方，尽管这条路可能更危险。”
阮鸢的目光落在了谢辞紧握着照片的手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他衣袖上的一颗纽扣上。
那是一颗暗红色的玫瑰纽扣，花瓣的纹路细致而独特。
记忆的潮水瞬间涌来，前世，她曾在一场针对某个科研机构负责人的刺杀任务中，遭遇过一个本该取她性命的“夜鸦”成员。
当时她己经力竭，闭目待死，但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未落下，对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了一句“快走”，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她记得，那人袖口上，就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玫瑰纽扣。
“你……记得我吗？”阮鸢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像羽毛拂过心湖。
谢辞的目光转向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你教我绣过一朵花。”
短短一句话，却让紧绷的气氛奇迹般地微微缓和。
阮鸢想起来了，那是更早之前，一次极为偶然的伪装潜伏中，她扮演一名绣娘，而他，似乎是某个组织派来监视她的人。
她曾无意间教过他一种简单的玫瑰绣法。
原来，是他。
裴棠始终保持着警惕，她的手指在操作终端上飞快地轻点，看似在整理什么数据，实际上，她的注意力一刻也没有离开谢辞。
就在谢辞掏出照片，众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瞬间，她指尖微动，一枚比米粒还要小巧的微型信号追踪器己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落，精准地嵌入了谢辞外套的夹层缝隙中。
她知道，仅凭几句话和一张照片，还不足以完全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但她也明白，他们现在孤立无援，面对“夜鸦”那样庞大的组织，多一个潜在的盟友，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哪怕这个盟友本身也充满了未知。
她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林绛说：“这里不安全，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谈谈。至少，要弄清楚他知道些什么。”
林绛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谢辞，多了几分审视，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刚想开口，忽然，隧道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紧接着，裴棠一首戴在手腕上的微型通讯器屏幕闪烁了一下。
那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通讯请求。
屏幕上，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一闪而过，伴随着经过加密处理的冰冷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找到……她们……带回……X - 05……”
与此同时，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隧道的另一端遥遥传来，越来越近，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那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更像是某种……某种庞然巨物，正拖着沉重的身躯，在黑暗中一步步逼近。
危机，再一次降临。每个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